熟女的戏码

在通讯录中扒拉出苏兰的名字，姜洪潮眼前一亮。

他记起来十几天前，她好像还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当时他焦头烂额，应付了两句匆匆挂了。

现在他突然有点懊悔了。

苏兰显然不知道他的境况，言语里依然满是关切。

姜洪潮忽然发现，苏兰性子够倔强，但对他，也够痴情，离开两年多了，还没把他放下。

姜洪潮认识苏兰的时候，还没自己单干，在朋友的破食品公司挂了一个业务副总的名头，拥有一间独立的宿舍。

姜洪潮那个副总，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个跑腿的，到处跑着给朋友拉客户。

苏兰在公司对面开美发店，二十二三岁，家在六十公里外的一个县里，盛产生姜，姜洪潮去那里收购过两次。

他的小平头，也定期让苏兰打理。

苏兰手艺极好，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美发厅，就是认认真真剪头发的小店。

苏兰主动追的姜洪潮，她好像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他去了几次后，她就不收他的钱了。她对他的喜欢，也一点都没掩饰，经常一大早拎着豆浆油条敲他的门，有时候他喝多了，她就去他宿舍守着，守到半夜。给他洗衣服清理地板，又去给他买了新衬衫。他每次出差回来，不论早晚，她都开着那辆小POLO等在那个破车站的出站口……

然后，从记忆中她对他那些细碎的好里，姜洪潮也想起了苏兰年轻的……但不那么美好的身体。

苏兰长得还可以，五官水灵灵的，就是太瘦了，肋骨清晰，躺下来，胯骨也明显高出一块，一点不夸张，压在她身上有些硌得慌，她连大腿上都没多少肉。

唯一说的过去的是胸部虽不很丰满，还算圆润柔软，但嵌在这副身材上，吸引力骤减，姜洪潮跟她睡了两次，就兴趣索然了。

姜洪潮喜欢丰满一点的女人，哪怕年龄大点儿都没关系。丰满的女人一上手，就会让他斗志昂扬。

但哪怕兴致不大，他还是跟苏兰又睡了一年多。苏兰对他太好了，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一个单身男人，对那种好也是享受的。

而且，苏兰有一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从来不花他的钱，她自己赚的钱足够花，反倒是会经常小打小闹地贴补他一下，给他买衣服或吃的用的。

姜洪潮当然知道，苏兰是奔着和他结婚的念头去的，但他从来没想娶她。第一姜洪潮对苏兰是真没那份心，另外，那时候他也不想结婚，跟着朋友累死累活地赚不了几个钱，却也跑出了一些门道，一门心思想自己单干。

姜洪潮觉得男人赚钱终归是第一位的，钱到手，女人就不会缺。何况他不想要苏兰那一款。

所以，为了日后不被抓到把柄，他也一直没对苏兰说过什么承诺的话。

后来姜洪潮真就单干了，他看准行情，在那年春天贷了十万块钱款又借了点高利贷，租了一个库房，储存了六十万斤大蒜，存到冬天，价格翻了两倍。

还完债，买了套二居室的房子，手里还有剩余资金，姜洪潮顺利成了单干户。

苏兰就是在第二年，姜洪潮有了点小钱之后离开的。她在一天中午，把姜洪潮和一个丰满的中年女人堵在了姜洪潮新买的房子里。

苏兰没抓狂，毕竟姜洪潮没给过她任何承诺，但是那天，她还是逼着姜洪潮说了实话，她问他，你从来没打算娶我对吗？

姜洪潮觉得也没必要撒谎了，点了点头。他说对不起。

觉得这三个字，还是要说的，毕竟享受了苏兰那么多的好，还睡了那么多次。

但姜洪潮没想到，苏兰竟是那种烈性子，第二天就把店盘出去走人了。她对姜洪潮说，受不了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生活下去。

当时，姜洪潮还是有点惭愧的。但很快也就过去了，他对她没太多感情，所以也没什么依恋。

反倒是苏兰，在回到镇上之后，过一阵子，会跟姜洪潮打个电话。

没有过哭哭啼啼，也没自怨自艾，但话里话外，都是放不下他。

姜洪潮倒也没往心里去，每次都含糊几句就挂了，苏兰走后，他和那个中年熟女玩了小半年，腻了后又勾上了租用库房的技术员，年轻，身材饱满得水蜜桃一样，姜洪潮用几顿饭和一部手机，就跟技术员上了床。

技术员从骨头到肉的，都完全符合姜洪潮的喜好，姜洪潮糖衣炮弹密集轰炸，让技术员死心塌地跟了他一年多，直到不久前……

从2016年初，姜洪潮就开始走了背运，一整年押的货都没押准，老本赔进去不说，还欠了几十万外债。

其中有一笔，是他为了翻本借的一笔高利贷。当时好几个朋友劝他不要借，说这种一把定胜负的局，风险太大。但他还是决定要赌，结果输得血本无归。

到了年末，高利贷开始逼债，连姜洪潮父母家都频繁被袭扰，没办法，姜洪潮只得拆东墙补西墙，把房子抵押出去贷了三十万，才得以消停了两日。

但依然有两笔私人债务一时半会还不上，虽然还没翻脸到动粗的地步，但对方也是三天两头上门，根本不听姜洪潮明年一定会翻盘那套理论，只管伸手要钱。

水蜜桃一样的技术员，没等姜洪潮落魄到抵押房子就跟他分了手，他的货都在技术员眼皮子底下存着，大致的出货价一出来，她就知道姜洪潮完蛋了，立刻没影了。

姜洪潮也没跟她翻脸，觉得根本没什么翻脸的资格，人家跟上他是为了享福的，不是为了跟他背债。他理解。

但眼下，姜洪潮也确实想出去躲躲。只是掂来掂去，发现竟然无处可去，去哪里都是要花钱的，他现在，哪还有闲钱可花？

在外面也有几个所谓的朋友，但眼下，他们躲他恐怕都来不及。

人生就是这么现实，姜洪潮倒不怨人心凉薄，要怨，也只能怨自己没本事。

但他还是突然间，在凉薄的人心里，淘出来苏兰这么一个暖融融的女人。

也只有苏兰罢了。只有她，在他这里是一直努力走心的。

就像电视剧里那种痴情的女子，不管是曾经的贴心贴肺，还是放弃一个打拼过的城市，包括后来隔段时间就打过来的电话……满满都是痴情——姜洪潮突然就想起了苏兰的万般好，至于她瘦巴巴到硌人的身体……一个欠债的男人，欲望已经趴在了最低谷，顾不上了。

但是决定去找苏兰之前，姜洪潮还是把银行卡里的余额扒拉出来，买了两套得体的行头。

他还是想，以另外的借口出现在苏兰面前，给自己躲债的真相，套上件衣服。

姜洪潮打电话给苏兰，说想去她们那里看看今年生姜的长势，打算储存一些。

苏兰说，那就来呗。

声音没有喜出望外，但也没有一丝拒绝。

这就已经足够了，甚至姜洪潮还是在苏兰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小欢喜。他想可以在苏兰那里待上几天，透口气，或者……还会收获些别的什么——当姜洪潮坐上大巴之后，感觉苏兰简直成了救命稻草。

才知道男人在低谷的时候，也是脆弱的，希望有所倚靠。

在县城车站外，隔着车窗，看到苏兰那辆黄色的小POLO，姜洪潮心里一热。她还是来接他了。

然后，他下车走出车站，刚好看到苏兰从POLO里钻出来。

姜洪潮愣了半天。

苏兰变化极大，她胖了，竟然有了点珠圆玉润的感觉。以前姜洪潮觉得苏兰是一辈子都不可能长胖的那种体型。

并且，因为长胖，皮肤水润了很多，剪了很流行的那种内扣发型，挑染了几缕紫色。

苏兰还在开美发店，他在电话里听她说，已经开了两家。有一家，在县城高新区。

坐上车之后，姜洪潮开始未能免俗地夸赞苏兰漂亮了。苏兰转头看他一眼，你是说我胖了吧，家里的饭菜养人，回来饭量就增加了一倍，不胖才怪。现在正减肥呢，每天去健身房跑半个小时。

不用减，一点儿不胖。姜洪潮脱口说，这样好。

苏兰就笑起来，对，以前你总嫌我瘦。

一句话，气氛突然暧昧起来。半天，姜洪潮叹口气，说，以前我挺混的。

是解释和道歉，也是为了不动声色地，将这种暧昧变得更加浓烈一些。

这才是姜洪潮想要的和苏兰的重逢，他可不是来看什么生姜行情的。他是来旧梦重温、休养生息的。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苏兰把姜洪潮带到了一家连锁的快捷酒店，说先放下行李休息一下，然后去吃饭。

姜洪潮还是客气了几句，说，钱我回头一起给你。

苏兰说好啊，等你走的时候再说吧，反正现在你是有钱人。随口问道，快自己做公司了吧？

姜洪潮的脸一热，我算什么有钱人，二道贩子一个。

苏兰说听说人有钱之后都会变得谦虚，果然。

姜洪潮笑笑，掩饰心里的乱七八糟。好在苏兰没继续这个话题，两人从步梯上到二楼，开了房间。

大床房，灯一开，浅黄色的墙壁透出来一股子温馨。

姜洪潮把行李箱放下，开着洗手间的门洗了把脸，苏兰靠在门边站着，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擦去脸上水珠，姜洪潮回过来朝外走，走到门口，苏兰站在那里不动，两个人的身体就贴到了一块儿。

姜洪潮几乎没有犹豫，伸手抱住了苏兰。

他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暗示。

苏兰的身体，有姜洪潮曾经的熟悉，也有如今丰润后的陌生。陌生又软糯。软糯得，让姜洪潮这些天被债务逼迫到死角的欲望，蹭一下就被燃了起来。

并且，苏兰的欲望明显成熟了，在她身体青涩的时候，欲望也是青涩的，好像那时候，就是为了迎合姜洪潮，她才跟着起伏那么两下。

现今全然不同，她主动而热烈，不仅完全跟得上他的节奏，还能在他信马由缰的冲撞中，掌控一下节奏和速度，随时拉紧和放松他的缰绳。让他心急如焚，又欲罢不能。

一场欢爱，午后做到黄昏，轰轰烈烈，堪称完美。

第三次攀上高峰的时候，在身体的激荡中，姜洪潮简直有如获至宝之感，怎么能想到呢？两年后的苏兰不仅没有质问他一个字，当初何以对她薄情？反倒是赤裸裸地，用身体表达了对他比从前更热烈的喜欢。

窝在姜洪潮怀里，苏兰半句都不提当初离开他之后，她是否难过伤心，只跟他絮叨这两年，她怎么把店开起来的。笑着说如今美发店都是小鲜肉的天下，她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了。

姜洪潮说，咋没用场呢？两个店跑着收钱就是了。

这倒是。苏兰半点都不掩饰，以前理发，靠技术赚钱，现在理发根本不算什么，烫发染发的利润简直特么的高死了，哈哈，不过，没你赚钱啊。你赚一笔，够我折腾好几年。

姜洪潮呵呵两声岔开了话题。

姜洪潮在苏兰的温柔乡里住了七八天，象征性地看了生姜的长势，象征性地聊了收购价和行情，象征性地看了看周边风景……然后就是吃饭，逛街，上床！

苏兰把县城里像样的饭馆都带着姜洪潮吃遍了，姜洪潮也象征性地抢着付了两次账，都被苏兰从服务生手里要回来塞给了她。

除了外表和身体变得更合姜洪潮的意，其他的，苏兰一点儿没变。包括在花钱上。

也可以说，苏兰彻头彻尾的变了，变成了姜洪潮最最钟意的那一款。什么丰满熟女，什么水蜜桃之类，和她一比完全都是浮云。

她还随口和姜洪潮说起，她打算开拓地盘。

要不你来帮我物色个项目？这两年没找着男人帮我花钱，手里也不大不小有一笔了，搁在银行也是个贬值。苏兰媚眼如丝地望望姜洪潮。

姜洪潮的欲望顿时像迎着风的帆，呼啦啦鼓涨起来。这欲望有身体的，也有……金钱的。

一面后怕，他当初得多么眼瞎，多么混蛋，才会错过这么完美的女人。

幸好，现在还不晚。

那些天，姜洪潮在床上变得分外殷勤，很小心地撩拨与开启，配合和呼应。

不止如此，在床下也鞍前马后，逛街给她拎包，吃饭给她递纸巾，苏兰走着走着拐了一下脚，他比她还紧张，赶紧蹲下来查看，没伤着吧，要不要我背你？

苏兰就温柔地甜蜜地笑，好。

然后趴到他背上，他一手反剪过来抱住她，一手拎着她的鞋子，在街上飞奔。来来去去的行人，不时停下来望他们。

县城小，也有认识苏兰的，明知故问，这是谁？

苏兰有点羞涩地回应，你说呢？

姜洪潮觉得这简直是全世界最动听的三个字。

他的欠债有救了，他的事业有救了，他的爱情有救了，他的人生有救了。

他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待苏兰，海枯石烂，绝不变心。他是真的发自肺腑地相信，他再也找不到一个比苏兰更适合他的女人了。

姜洪潮是在第九天撞上那一幕的。

还是那家快捷酒店，推开门，他赫然发现床上躺着一个赤身的男人。

他以为自己走错了，赶紧说了声对不起退出来，仔细看了看门牌号码，没错呀，于是复又走进去。

满怀疑惑与困顿。

然后就看到苏兰裹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裸露着曲线优美的脖颈与光洁的小腿。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着混漉漉的头发。

甚至在看到姜洪潮的时候，她的脚步也并没有停顿一下，就直接倒在了男人的怀里。

你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呀，我承诺你什么了吗？苏兰笑嘻嘻地问。

姜洪潮脑子里轰地一声，整个人像通了电，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的，苏兰在报复他。

从姜洪潮打电话说来找她那一刻，她就知道了他的目的，就像她一早就知道了姜洪潮的负债累累一样。

当然她还知道，只要她不介意，这个她曾经迷恋得神魂颠倒的男人，就是她的了。

但是她凭什么不介意？曾经在他那里，她付出那么多，却什么都没得到，既没得到爱情，也没得到身体的欢愉。

她不笨，每一次都知道他的敷衍，她只是因为太爱，忍着不说。

那时候，她以为只要她坚持，他就算是冰雪也总会融化。但到分手时她才明白，他不是冰雪，他是铁石。

她的丰满，就是在回家后的那段时间，拼命吃吃吃出来的。

她不得不学会用食物枪毙悲哀。

也枪毙了委屈和恨，以及，爱。

最后剩下的，也就是那点不甘心。

所以她刻意不咸不淡地、保持着和他的联络。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像他这样活得过于自私和姿意的男人，一定会绊倒在哪个地方。

果然她等了两年，等到了。

他在最失意的时候想起了她，主动送上门来，以为她旧情还在，梦想在她这里得到帮扶，获得温情和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当自己是谁？值得一个女人为他如此一再放低自己，甚至在被他抛弃两年多以后，还能雪中送炭。

她于是设了这个局，男人是她花钱请来的，事实上这两年她一直空窗。她就是要让他没齿难忘，让他血脉贲张，让他感同身受。被背叛是什么滋味，被抛弃是什么滋味，从顶峰突然坠到谷底是什么滋味，发现自己所有美梦原来都只不过是痴人作梦是什么滋味！

她不过花上几天廉价的房费和饭钱，就如愿以偿了。还顺便把曾经想得却没能得到的，统统体验了一把。

比如他的讨好，他的宠爱，他身体的热烈和赞美。还有，那种云淡风轻地看着对方绞尽脑汁想抓紧你的紧张和焦虑。

那都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

当然，这些也可以不要，但有过最好。日后，她就会彻底把他这一篇翻过去，再也不会有一丁点儿遗憾与欠缺。

至于他如何去应对那些债务，如何躲避那比豺狼还凶猛的高利贷贷主，如何苟且偷生地活下去，还有没有可能东山再起，她才懒得去管。

他是他自己一手制造的人生，并不是她对他的亏欠。

当然，他现在也不亏欠她了。他们两清了。

痴情是小女生的妄念，报复是熟女的戏码，而放下，是苏兰的下一步、也是最终的成长。

如果姜洪潮能从此认识到，这世上并没有不需要付出就获得的爱，也少有无论怎样被伤害都会痴痴等待的人，更不存在每次靠运气都能赌赢的局，任何感情也好，事业也好，都只能脚踏实地地积累，而不是投机取巧地掠夺，那也算他也在成长了吧。

车站，苏兰开着她的POLO，远远地送别姜洪潮。像送别自己曾经天真浅薄又固执热烈的青春。

作者：流氓兔，专写两性小说，致力于男女关系的剖析。微信公众号：我是九爷（id：qingaishitang）。

正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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