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互相亏欠,我们此去经年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讲3个真实的故事吧。你们注定互相亏欠,你们今生此去经年。


两个女人,她们有着同样的弱点,同样的固执,甚至连爱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样的,你的自由可能会伤害到她,可当你面对你的人生,你的自我时,别忘了想想她也是一个女人。只不过在时光这条路上,她比你早走了几十年。


如果有来生,让她做你的女儿。



1


据说你生我的时候剖腹产手术还不发达。当你肚子上压着沙袋,从麻药中醒过来的时候,你发现我的长相与你的理想有很大差距。你想不通为什么我可以从两个大眼睛双眼皮的人那里别有心机的遗传了隐性基因,据说这概率只有1/4。 高考之后我认为自己要去割一个双眼皮,你先是劝我说:不割也好看。接着有又劝我说:割了也不会好看太多。后一条说服了我。


小学时你跟我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教数学,有时也给我上课,提问一下我,再提问一下第一名的同学,暗暗观察我的反应速度是不是全班最佳。我很恼火,告诉你,要么你换班,要么我转学,总之不要你做我老师。你病了,躺在床上给我讲一道奥数题,边讲边出于职业病,观察着我的智商和专注力。我感觉到了这一点,非常紧张,一失手把钢笔掉到你脸上戳了个洞。


初中时你开始偷看我的日记,被我发现之后振振有词地说,这不是为了监督我早恋,而是为了看看我的文笔是不是 “像语文老师说的那么好。” 并发誓说:“以后再也不看了”、“一共就看过一次。” 一个星期后你又架上眼镜钻进我房间,不久之后背着手从房间里跳出来。因为你看到这样一篇日记: “妈,你怎么又看日记呢?我对你太失望了。” 从此你终于改掉了这个毛病。



你有一双视力5.2的眼睛,所以你不能理解为什么你的女儿走路会撞上电线杆。你说这都是我爸的错,因为找了这样一个“缺根筋的人”,生出的孩子才 “缺了不止一根筋”。你喜欢烫头,每次见到你,你的发型和颜色都跟上次不一样。有一次我半年没见你,回家惊讶的发现你竟然保持着上次的发型。后来才知道这是你剪短、染色、烫卷、洗直、又染色、又烫卷、又留长之后的成果。也就是说,你已经换了一圈换回去了。你学会用微信后,我每天都能收到一条:“10个最美编发让你成为女人”、“女人就该这样穿!” …… 你教我为人处事的道理:不要什么都说,话留三分,多打扮自己,不要自嘲,不要对人说你粗心,这样别人会低一个智商等级的对待你。你要把自己当成一个漂亮、周到、细致的人,即使做的不好被别人发现,也不可以承认,下一次多留心改正,这样就可以把自己的形象建立起来了。我按照你说的去做,世界并没有好起来,不久后我又撞上了电线杆。


高中毕业后,你说要给我择校、择业、择偶三项自由。可后来我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你是我的微信、QQ、微博、校内好友,能从我照片背景里奶茶袋子的名称和产地来判断我的感情状态。每次过年回家,你会在我半夜困到死时循循善诱:妈妈真的很开明,把你的一切告诉我。等我真的说完后,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暴露在你的视线中,我们的信息严重不对等,这使我处在了不利的地位。你说,这叫给我纠正轨道,每年一次,重要性和重要性blablabla。我剪了小平头,和一个长头发姑娘穿着礼服照相扮拉拉。不久后姑娘说她收到了来自大庆的未接电话。


星象上说,巨蟹总是举起大钳子,每当天蝎翘起尾巴,就咔的一声把它剪掉。据说天蝎和巨蟹是天生相爱相杀的一对,有一样的弱点,同一种类型的倔强,敏感和情绪化的地方总能碰到一起。你知道怎么触怒我,我也知道怎么对付你。只要气头上不和你顶,过后你总会后悔。当你消气之后主动来跟我示好的时候,就什么条件都可以跟你讲了。我也会想办法哄你,给你买了面包机、扫地机器人、拖地机器人,你拍了一段视频给我,告诉我这两个机器人是怎样磕坏你的新家具的,得出结论是:“就知道整那没用的。”


朋友告诉我,巨蟹座就是可以用感情控制住天蝎座,然后再用自己小弱点打败她。一次为了一个发型的事我与你冲突起来,其实头发不是什么大事,但我认为头发都做不了主,未来很堪忧,固执的要求保持下去。我以为你会更强势的反对我,可这一次你却非常温柔的对我说,你爱怎样就怎样吧。隔着电话我突然有点茫然和惭愧,我第一次感觉到你身为母亲的很多小弱点,小虚荣,小念头与小心思。我感觉到你也是一个女人,也会任性,也会妥协,也需要宠爱。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长大了。

今年你就要退休了,离开你从18岁起就站的那个讲台。你的职业病真的很重,诲人不倦,什么事都要讲清楚。姥姥年纪大,有时有幻觉,动不动说自己看见了狼,你每次都要把她从床上架起来,在屋子里走一圈,挨个给她讲清楚:“我们在哪儿?几层楼?这是不是防盗门?狼怎么上来?现在再说一遍:有没有狼了?没有狼了?好,回去睡觉。”


我也想,你那么一个爱臭美的人,不上班了,烫头给谁看呢。我在外工作,很少回家,你越来越喜欢你身边的孩子:我的堂妹、表哥,以及他们生的孩子和养的猫。总之,你越来越喜欢新生命了,好像那些东西里面有一种能量。我一直以为你是不需要别人给你能量的,你总是那么新鲜,好奇,有奔头。有一次你跟同事在一起,对方正打算把女儿送往多伦多大学,为那孩子的一生憧憬着,喜悦着,突然,她问起你把孩子送到远方的感受。有那么一瞬间,你说,你是通过看我的微博和微信来确认我是否安全的,每天只要有那么一条,你就安心。


好了,亲爱的母鱼,我总是这么叫你。我只是想说,放宽心好好过,我会像我爸——那只被你用大钳子砍了一辈子的大天蝎一样宠着你,惯着你。

by 丹青



2


我老妈是烹饪高手,电视上那些做菜节目,“这有啥难的,这也需要电视上播?”基本是我妈的观后感。她看一遍就能做出来,而且还比电视上的卖相好、更健康。


第一次离家去外地工作,老妈给我做了一瓶草莓酱,因为我向她抱怨过那里的草莓太贵了。我用了十几件衣服包裹住这一瓶草莓酱,把它放进我4平米小屋的冰箱里。


面包片加草莓酱,我不知道吃了多少个早上。终于有一天,草莓酱只剩下一半,我再也不舍得吃,之后每天早上我会看一眼冰箱里的草莓酱。

终于有一天,它长出了一片白毛,我背对着室友突然掉了几滴眼泪,故作镇静地拿出勺子,把毛全挖掉,又吃了几天……


可是几天后,这瓶草莓酱又长出了一片绿毛,我又把毛挖掉,吃了一大口,把它放进垃圾桶。这事儿我一直没敢对老妈说,我怕她嫌我笨,更怕加深她“我活在难民营”的印象。



后来,我从外地搬回家,为了向我妈证明我能生活自理,我每天给她俩做饭。我也爱做饭,可我害怕给我妈做饭,更怕她在厨房看我给她做饭。基本每次做饭都能和我妈吵出一肚子气,因为我每一个做菜步骤,在我妈看来都是错的……


经过老爹的点拨,我才知道千万不能跟我妈争夺厨房的掌控权,要谨记厨房属于我妈,我跟老爹进厨房,须坚守被领导指挥的角色。

这让我又变成了饭来张口的破小孩,而老妈对我挑战厨房霸权的惩罚,就是把我喂得越来越肥。


by 思婧



3


很多时候我很爱我的妈妈,但有些时刻我对她的执拗无可奈何,甚至有些反感她的不可理喻。


我是独生女。我妈把这辈子所有对自己身体和心灵压榨后挤出的养分都哺育在我了我一个人身上。成长的每一步,她都竭尽所能给我能力范围内最好的。


我妈穷苦出身,初中的学费都已经交了,开学前一天,外婆对她说,要不然你还是别去念书了,家里需要你。每次她对我说这一段,是哽咽的,眼眶微红,好像马上就要哭了。那些时刻让我无措。


我可以直面她的责骂,和她争吵,但她向我展现的为数不多的软弱的时刻,我不知道如何应付。


也许是因为穷苦出身原因。她用最笨拙的方法,用自己的青春和体力去挣钱。她对自己的压榨毫不吝啬。她干男人的活儿,用手拉车运送铁沫子,用砂轮切割机切轧断钢筋,肩扛水泥。听大人说我很小的时候是不愿意和她一起睡觉的,因为她的身上会有铜铁的味道。


但对于知识,她无能为力,便把这种希冀寄托在我身上。我被训练得听话和乖巧,在没有童年的童年里,努力学习,虽然成不了她的骄傲,但至少不会让她为我难堪。


我不能设想,凭借我的智力,在故乡的小村庄,如果不是她逼着我学习,花最大的价钱给我补课,考最好的中学,和优秀的人在一起,我能不能走得出来。


我的妈妈,她用自己十年一日的劳作为我争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机会,而她的愿望其实很简单,等我长大后,可以有足够的文化和知识在家乡谋求一份体面的工作,过上比她这一辈更容易的生活。


现在我长大了,如她所愿地成长,却也在不自觉中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


父母开始做起了生意。我爸是个老实人,总对人心生善意,生意上抹不开面子,我妈有严格的商人原则,人情冷暖和买卖分得很清楚。为此,他们争吵,和好,争吵。我妈很少让我知道家里的事情,她认为,学习之外的事情让我知道,除了分心,并无益处。


工作之后,我才开始学着做饭了,我被室友讥笑,连葱姜蒜都分不清楚。我才发现,我几乎没有和我妈一起逛街买菜。


有时候我觉得,我和我妈是陌生的。她忙着她的事业,我忙着我的学业。她负责供我念书,我用成绩对投资人负责。


作为女儿,我很少嘘寒问暖,四五年不在身边,她生病做手术,一直到出院,都瞒着我。也很少有机会向她倾诉,怕她担心,说也只挑好的说。我得奖学金了,我辩论赛赢了,我能去台湾交换了。唯一一次,我雅思考砸,原本只想通报一声,结果她多问一句,我没忍住,就哭了。在湖边,泣不成声。电话那头,她只能一个劲的说,没事,别哭,再考一次。面对我的软弱,她很慌乱。


我的大表哥是家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从小,有关我的决定,妈妈总会去咨询他,因为他是有知识的人。我来北京工作,我妈并不赞同。大表哥是家里唯一支持我的人,她最终同意放我出来实习。


过年回家,我妈问我,明年的打算是什么?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找男朋友?这两者,我都无法应允。我沉默。“我们都老了,你一个人在外,谁来照顾我们?谁来照顾你?我们很孤单,你不想我们吗?”她说着说着就哭了。我好多年没见她哭了。我心疼,但依然沉默。我克制着自己的眼泪,然后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惨烈的哭。


我的父母依然做着买卖,他们很忙,我也很忙。原本想做个孝顺女儿,两三天一个电话,但每次接起,除了有没有在谈对象和什么时候回家之外,竟也搜刮不出其他可谈的内容。我的感情、身体、工作,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但这些我一概不敢和他们谈,怕一说,得到的是“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回家?”



我无数次问他们,回家,我能干什么?我想做的事情在这里。他们对这个问题永远无法理解,别人不也这么活着吗?工作和工作之间,真的有这么大差别吗?


我妈并不关心我写的稿子,她比较在意这个月我挣了多少钱,能攒下多少钱。她说,我就像是家里雇佣的那些打工仔,挣多少花多少,没有节制。我自认为还有点社会责任感的职业,在她眼里,只是一个高级打工仔。


我妈现在一定后悔,当初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念大学,让我去台湾、去香港念研究生,好像每走一步,我都离她远一点。直到她发现,我已经很再回到她所能掌握的范畴。


现在她用财产来诱惑我。比如,你再不回家,我去认养一个干儿子,把家里的钱都给他。你回来,我给买辆车。这时候,除了沉默,我无言以对。我倒希望,如果有个弟弟,能帮我分担一些责任。


我妈的生日是1224日,平安夜。初中有一年平安夜,班里组织活动,每个人上去说几句,我说“今年是我妈妈的生日,我想祝她生日快乐。”这时候,我竟然哭了。毫无防备。


在此之前,我从没有在公共场合提起过她,那个时候,我知道她是我内心柔软不可触碰的人。在那之后,我也不敢在公共场合提到她,因为我对她有太多亏欠。这个亏欠也许持续一生。


by 周披萨




题图来自网络

Gif 图:胡辛束



点击阅读原文听首歌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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