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春天的苏小芜
你与好故事，只差一个关注的距离
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水岸煮妇
禁止转载
1
25岁的苏小芜，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员，她一直想找一个男朋友。
这件事她知道，她的合租室友阿蔷知道，她周围的所有人，貌似都知道。
因为苏小芜总是跟人说，我需要一个男朋友，他最好睿智渊博，能指导我肤浅的人生；最好包容大度，能容纳我粗糙的灵魂；最好爱好健身，这样可以和我一起跑步减肥；最好饮食清淡，因为我讨厌一切辛辣的食物……
阿蔷看着满脸胶原蛋白、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苏小芜，觉得她的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是啊，谁在这样花朵般年纪的时候，不想找一个完美男友呢？难道现今30岁的阿蔷自己，没在二十几岁时有过这样的理想么。
她俩坐在冰淇淋店里，一人捧一小杯价格不菲的冰淇淋，边吃边讨论这个问题时，阿蔷发现苏小芜与自己真的是不同的。
她的头发有明亮的光泽，长长的睫毛即使不涂睫毛膏，也往上微微翻翘；她的腰隐藏在宽松的米色针织毛衣下，更显得柔软纤细，让人忍不住想握一握；她露出的一截瘦削单薄的脚踝，更是透露出这个年龄独有的少女感。
而阿蔷自己呢，她看看自己身上的套装，能在地面上敲打出响声的高跟鞋，精心涂了粉底的妆容，觉得自己不可能回到苏小芜那样的状态了。
她目前最大的优势，就是能为她俩昂贵的冰淇淋买单。
这一点很重要吗？或许对面的苏小芜认为不重要，但阿蔷，认为很重要。
然而苏小芜认识很多男生，有同学，有朋友，有公司里的同事，也相亲过很多次，可直到今天，她还是单身一人。
原因也很简单，阿蔷最能体会不过了，毕竟是过来人。
以你的标准，阿蔷挖起一勺朗姆酒口味的冰淇淋，毫不客气地说，你的男友怕是还没有出生，或者只存在于想象中了。
苏小芜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她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绿茶口味的冰淇淋，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阿蔷，其实我知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哎，说不定，要想找到合适的男朋友，只能靠想象了。
阿蔷好气又好笑，她向服务员招招手，买单！
2
周末过去是周一，苏小芜又恢复了一早起来赶地铁上班的日子。
这个周一有点特别，苏小芜一进地铁站就发现了——好像赶地铁的人并没有往常那么多。
以往沙丁鱼罐头一样的人群不见了，进入地铁站的人好像松松散散，并不着急。
有的捧一杯咖啡边走边小口地喝，有的夹本杂志，边等车边翻两下。
列车开过时带起的风，不像冬天那样凛冽寒冷，而是有一股春天来了的泥土的味道。
苏小芜很喜欢这样的早晨，这才是她想象中的节奏：每个人都从容地工作，悠闲地恋爱，缓慢地生活。
她也放慢了脚步，准备登上一节开着白色明亮车灯、看上去位置很宽松的车厢。
在上地铁前的一刹那，苏小芜忽然闪过一个想法，这样的日子里，如果能来一场浪漫的邂逅就好了。
譬如有这样一位男士。在这种天气里，他最好穿柔软的羊毛西装，里面是没有褶皱的浅蓝衬衣，松散着最上边一粒扣子；夹着一个质地上乘的皮质公务包，或者斜背着牛津布的电脑包。
地铁开过来时，他正在座椅上翻看一本外文书，或者其他什么她看不懂名字的书。他的旁边有个空位，当苏小芜踏上地铁时，他抬头绅士地微笑，并且向旁边把座位让得更宽敞一些，等她过去坐……
然后苏小芜就可以在他旁边坐下，带一点点矜持，但又流露一点点崇拜地问他，请问您看的是什么书？可以给我讲讲么？
再然后，他与她分享他的阅读内容，他们愉快畅谈，直到其中一人下车前，互留微信，约定下次还是地铁上见……
苏小芜一边幻想，一边上了车，她挑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那里当然没有什么穿羊毛西装看书的男士，只有几个挨着的空位。
从这里到公司，共有14站，埋头看会儿网络小说，或者打两局手机游戏就到了。
她随意点开一个小说，内容无非是古装或者穿越类，其实苏小芜也觉得这些故事看多了，情节总是千篇一律，但她也不知道应该看点什么，全当打发时间吧。
看了一会儿，头脑有点昏昏沉沉，苏小芜正迷糊中，听到哐的一声，自己抱着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她刚想弯腰捡，旁边一人已经先伸出手，帮她递了过来。
苏小芜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旁边的位子上已经坐满了人。挨着她的，也正是帮她递手机的，是一位看上去不到30岁的男士。
他左手夹着一只褐色的公务包，看不太清什么材质；穿深蓝色休闲西装，也看不清是什么质地；里头浅色衬衣，散着最上面的扣子；戴眼镜，很斯文，双膝上摊着一本英文书。
男人将手机给苏小芜的同时，礼貌地笑笑，给，地铁上人多，东西拿好。
他声音低低沉沉，语气平静温和，在不知什么时候嘈杂起来的车厢里，显得与周围完全不一样。
苏小芜一下子就紧张激动起来，她迅速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设想：旁边的座位、西装、公务包、外文书、温和有礼的声音……
简直有点令人不敢相信！
她又试着问身边的人，那个，请问……您看的是什么书？
男人转向她，将书翻到封面，说，不是什么太高级的书，《剑桥英国简史》，坐地铁，用来打发时间的。
说着也瞟了一眼她的手机，你呢？
苏小芜赶紧按下了手机的锁屏键，她总不能告诉对方，我看的是《野蛮王妃要出逃》吧！
3
那天下班回到家，苏小芜一直在回忆早上的事，并埋怨自己当时激动过了头，忘记了问他要联系方式。
这样的事似乎从天而降，又似乎不太真实，她暂时没跟阿蔷说。说不定下次还能遇到他，那就真是美梦成真了。
傍晚的天有点点阴，一阵轻风吹进她小房间的窗缝，虽然外头还是灰突突的天空，但她真的觉得，风里有一种春天的泥土的味道。
她坐在自己铺了小碎花床单的床上，闻着这泥土味，怔怔地发了会儿呆，想起了他看的《剑桥英国史》。
忽然，苏小芜有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应该把丢了很多年的英语捡一捡。
她弯腰趴到地板上，伸手把床下积了厚厚灰的箱子掏出来，找出了自己的大学英语课本和几本笔记。
毕业不过两年，苏小芜却已经对很多内容都没有印象了。
笔记上的字体很工整，内容也很详细，显示出她在读大学时，还是用心学习过的。尽管那些单词和句子，现在看起来好陌生。
苏小芜很久没回忆过大学生活了，一直以来，她的信条都是“活在当下”“过一天算一天”。
这些落灰的书勾起她一些模糊的印象。
她记得自己刚从北方小县城考入北京一所大学时，好像也曾充满斗志。在大学里也认真听老师讲课、泡过图书馆、在自习室学习到深夜。
那时的自己不像现在这样，被高不可及的房价、一涨再涨的物价、和相比之下少到可怜的薪水打击到麻木；也尚未遇到过领导的刻薄批评和同事的冷嘲热讽，从而心灰意冷，觉得人生不就那么回事，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想到这些事，苏小芜忽然觉得，比起现在，那时候的自己有点可爱。
当天晚上，她没吃晚饭，找出词典和英语课本，背了两个单元的单词，尝试翻译了一些句子，还练习了口语发音。
晚上躺在床上时，苏小芜没有看穿越小说，也没刷娱乐新闻，她在心里列了列最近一周学习英语的计划——她发现自己对那些东西，生疏到自己都不敢相信。
迷迷糊糊中就睡着了，苏小芜最后一个清醒的回忆，是有点感谢早上地铁上那个他，和那本《剑桥英国简史》。
夜里，苏小芜起来上洗手间，发现阿蔷屋内的灯还亮着，她揉着眼睛伸手推门，问她怎么还不睡。
西装都还没来得及脱的阿蔷头也顾不上抬，哦，我刚加班回来，还有一个重要的PPT要做，你先睡吧。对了，告诉你个消息，我这个项目如果做得好，可能有奖金哦，等发下来请你吃大餐！
苏小芜答应着，回到自己的房间，重新睡下时，觉得刚才那个眼神发亮的阿蔷，好像不是平时跟她一起买薯片、吃冰淇淋的阿蔷了。
4
接下来的周二到周五，地铁又恢复了以往人群拥挤、个个飞奔唯恐迟到的样子。
赶早车上班的苏小芜挤在灰头土脸、没一点缝隙的人群中，再也没有过座位，也再没遇到过看一本《剑桥英国简史》的他。
晚班车相对好一些，偶尔苏小芜能遇到一个座位。
结束一天疲惫的工作后，她几次想掏出手机，玩几局游戏或者看两章网络小说。但是有两次，想到上次的事，她都忍住了，接着打开了背单词的软件，默默复习起了单词。
周末很快到了，阿蔷果然拿到了丰厚的奖金。她请苏小芜去一家看起来相当高档的西餐厅，吃了鹅肝和牛排，喝了一点红酒。
阿蔷那天很兴奋，一直在给苏小芜讲她是怎样争取项目、搞定客户方负责人、连夜修改方案，最终拿下的过程。
换作以前，苏小芜早就会打断阿蔷：哎呀，好不容易休息了，你就别再提工作了行吗？吃吃喝喝多轻松的事，偏要讲这些，再说，我也听不懂！
阿蔷通常会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好的好的，那快吃饭吧。
接下来苏小芜会给阿蔷讲一些从同事那听来的笑话，自己的减肥成果，和对未来男友的想象。
但是这次，苏小芜没有打断阿蔷，她努力想听一听阿蔷到底在讲些什么，虽然她还是没听太懂。但是她也没讲那些笑话，和减肥之类的事。
结账时，苏小芜扫了一眼账单，上面的消费额度，上了四位数。
5
又一个周一的早上，苏小芜一进地铁站，就发现上周的感觉又回来了。
整个地铁站的灯光比平时明亮而柔和，广告牌和无人售货机新得像刚换过，人群再次显得很松散。列车带起的风里，不光有春天泥土的味道，还隐隐夹杂着一点迎春花的香气。
苏小芜很惊喜，她预感今天又会有一场美妙的奇遇。
果然，在她登上地铁后，立即看到了他。
他正拿专注地看着一本书，旁边刚好有一个空位。
苏小芜抑制不住兴奋地赶快坐了过去，嗨！还记得我吗？
男人抬头看到是她，露出了有点意外、但看得出对她很有印象的微笑。
他仍然穿着上次那件休闲西装，斜背了一个电脑包。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不那么紧张，或者车厢里的灯光更加通透明亮，离得很近的苏小芜看得出：那件休闲西装确实是羊毛质地，里边是浅色衬衣，松散着最上边的一粒扣子。
苏小芜低头看看他拿的书，这次不是英文的，而是一本《中国古建筑》，内页隐约看到有结构图样，和黑白图片。
她觉得这个仪表干净、低头阅读的男人那样迷人，一时间，竟不知要跟他说些什么好了。
下意识地，她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习惯性地打开了那个背单词的软件。
男人倒是先跟她说话了。
背单词？他看了看苏小芜的手机，用好听的低低沉沉的声音跟她说道，这个Academy，原义是柏拉图在雅典城外的小花园。传说柏拉图经常带着学生在花园边散步边讲课，后来Academy便延伸成了学院、研究院的意思。
苏小芜更加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想象中的男友不就是这样语气温和、说话有分寸、同时学识渊博么。
只可惜自己无法进行一个漂亮的对答，哪怕是一句应景的附和的话也想不出来。只能慌乱地假装探过头去，看看他膝盖上的书。
哦，我这本是介绍古代建筑的，中国的木质建筑结构非常高明，比如勾心斗角这个成语，最开始形容的就是建筑内部相互交错，形容结构精巧，跟现在的意思大不同呢！
他扬一扬书角，苏小芜的心就跟着怦怦地跳。
为什么事情总朝着自己想象的方向发展？
脸热的她现在最庆幸的是，好在今天看的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
他跟她聊了一些书中的内容，又顺着她背单词的事，讲了讲学英语的方法。
很快，他到站了。
临下车前，他不忘回头微笑：刚才那些，都是我自己的粗浅之见，随便聊聊，不一定对，说错你别介意啊。
苏小芜怎么可能觉得他错，她几乎一句话都没有插上。为了不暴露自己少得可怜的知识，她说得最对的一个字，就是“嗯”了。
再过一站，她也到站了。
可能是听他讲得太陶醉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地铁里又挤满了人，气味沉闷嘈杂，灯光也昏暗了许多。苏小芜几乎是跳着脚才挤开人群下了地铁。
6
这周在公司，苏小芜思索了很多。
她最大的收获，是发现原来自己负责的工作，几乎是全公司最简单的了。
有两个应届毕业生，做得是跟她一模一样的内容。跟她同时进公司的Candy和阿玫，一个已经做了项目主管，另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兼任了公司的美工。
苏小芜还发现了老板时常对她有些不耐烦，有时候干脆交给她一些买咖啡、订外卖的任务。当她把咖啡和盒饭交到Candy、阿玫的手里时，对方通常都在埋头盯着电脑，匆忙而随意地说一句谢谢。恐怕她们根本都不知道，为她们服务的是苏小芜。
那种时候，苏小芜会有点难受。本来她一直认为，自己工作很辛苦，是老板太苛刻，公司薪水太低廉。她心里委屈，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跳槽呢，实在没那个勇气，想等过几年再说。
但现在看来，可能事情并不是那样。
周五的晚上，苏小芜破例没有出去看电影，也没躺在床上敷她批发来的廉价面膜。她一边背单词，一边在房间内等到11点，等回了刚加完班的阿蔷。
看到她这么晚还没睡，阿蔷吓了一跳。
哟，小美女，今天怎么没睡美容觉？
阿蔷姐，苏小芜说，你经验比我丰富，事业上又发展得好，你帮我说说，我应该一直这样做文员下去吗？如果转型，应该往什么方向发展？
看得出阿蔷有点惊讶，不过她很快就知道苏小芜是认真的。
小芜，你以前有过什么特长，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事呢？
苏小芜想起了自己上学时有一点美术功底，还参加过学校的文学社。
在阿蔷的分析和提醒下，她第一次严肃地思考了未来的工作方向。根据自己的一点点爱好和兴趣，她决定重新开始写写博客，然后计划利用周末时间，报一个设计师培训班。
她们睡觉时已经快12点了，阿蔷在洗漱间里边刷牙边跟苏小芜开玩笑，你等我到现在是因为这个呀，我还以为你今天有艳遇呢。哎，对了，你最近怎么不提找男朋友的事了？
7
后来的一段时间，苏小芜再没在地铁上遇到过膝上摊着书的他。地铁好像也再未那么宽松过，反而一直很拥挤，拥挤到抱着厚厚设计类或者文案类学习书籍的她，几次差点要吐了。
不过她还是有一些高兴的事，那本大学英语书已经快看完了，里头的单词和文章重新回到了她的知识储备中；设计师培训班开始有点吃力，慢慢也能跟上课了；每天坚持写的博客新增了不少粉丝，苏小芜甚至在私信中，收到了一个小型电子杂志的约稿。
这一切虽然很忙，有时候还会搞得她精疲力尽，但是她发现，她好像开始有点喜欢这样的自己了。
阿蔷再一次请她去吃一家很贵的日料时，她坚持AA制。不管多贵，我都要为自己付一次账，阿蔷姐，你就当这是我给自己的一点小小动力吧。
那天穿了黑色薄呢外套、涂了迪奥最新款口红的阿蔷端着一小杯清酒，难以置信地看看她，说，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苏小芜当然没告诉她，只是因为她在地铁上遇到过两次理想中的男生而已，那样说她怕阿蔷会笑话。而且她也不能确定，自己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因为他。
因为最近忙着学习和上培训班，她有时候好像有点忘记那种迫不及待想见他的感觉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开始回暖。
好像一夜之间，街上栽种的迎春花全开了。
苏小芜在一个有微风的日子，完成了全部培训班的课程。
看着外面很好的阳光，下课后的苏小芜走进一家理发店，剪掉了毛毛糙糙的长发。
去乘回家地铁的路上，苏小芜看到商店橱窗中利落短发的自己，忽然再次很想很想遇见他。她想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变化，最近在地铁上看了什么书，还想把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他，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或许因为周末，这一天的地铁站一点也不拥挤，站内的灯光几乎和外面的阳光一样明亮。
她乘坐的这条线路应该是被某个公司承包了墙壁和车身广告，来往的列车都贴上了设计精美的海报。海报的主打色是明亮的翠绿，使整个车站都充满了春天的气息。
遇到他的那一刻，苏小芜的眼睛湿润了。她真是不明白，自己难道是自带魔法的仙女么？为什么越是想见到他，他就会真的出现在她面前。
男人今天没穿西装，他在T恤外套了休闲夹克衫，仍然斜背着电脑包。
或许是今天的灯光太过明亮了，苏小芜看得特别清楚：他穿的T恤是藏蓝色，圆领，左胸前印着一个小小的圆形趣味图案；外面的夹克衫是浅褐色，斜纹棉质，有金属拉链；他的电脑包真的是牛津布的，上头吊了个几何形挂饰；她甚至还看清了他下巴上有新刮过的青色胡茬，以及他修剪得很短的鬓角旁边，有颗小小的痣。
苏小芜上车时，他没有低头在看书，而是把膝盖上的一本杂志卷成了一个筒握在手里，正往车窗外张望着什么。
看到苏小芜上来，男人像看到老熟人一样冲她招手，嗨，这里有位子！
或者久别重逢就是这种感觉吧，苏小芜觉得他俩似乎认识了很久，他就是自己上辈子的一个老朋友。
她在心里深呼了一口气，怕自己因为太过激动，而有什么诸如流下眼泪之类的不恰当的举动。
奇怪，前两次见面，苏小芜紧张到不敢说话，也不知说什么好，一直都是倾听的角色。但是今天，倾听的人好像很自然地变成了对方。
她滔滔不绝地跟他讲起了自己这些日子的学习经历，从复习英语，到写博客，再到上设计师培训班；以及她在公司里的观察和收获，她的职业现状，对未来的规划等等等等。
男人一直微笑着听她讲，时不时插两句简短的话，以鼓励她居多。他手中的杂志一直保持卷成一个筒状，一直都没翻开看。
苏小芜的心情太渴望了，有太多太多东西想跟他说，以至于她一直没注意到，自己这样说了多久。
待到讲得差不多了，口干舌燥的苏小芜忽然意识到，天哪！这是到哪里了？聊了这么长时间，我们会不会都已经坐过站了！
苏小芜赶紧站起来，要去看站点指示灯，男人一把拉住她，说不用看了，我刚好到站。
广播响起时，苏小芜觉得很惊奇，那么久的时间里，列车居然只走了4站。
她懵懵地坐在那里，有点难以置信。
男人已经要下车了，走出一步，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他从手中卷成筒的杂志中迅速抽出一张纸，塞给苏小芜，说，这是给你的，希望对你有帮助。
然后就从打开的车门中闪了出去。
苏小芜赶紧转过身，追着他的方向从车窗往外看——她好像又忘了问他要联系方式。
然而车外人很多，她连他的影子也没看见。
8
他的字可真漂亮。苏小芜到家后，反复看了好几遍他给她的纸，那上头是几个网址，和一堆书名。
她打开电脑，输入上头的网址，发现都是在线学习的网站，有办公软件操作、文案创意、外语学习、美工设计等等。
他是怎么知道她需要学习这些内容的呢？
苏小芜想来想去，只能用“神奇”来解释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得飞快，当紫薇花开的时候，苏小芜已经将纸上的书看得差不多了，在线学习也一直在进行。
不知不觉中，苏小芜的生活和工作，似乎有了变化。
在公司的一次全员征集创意海报的活动中，苏小芜的设计作品入围了。很多同事表示惊讶：小芜，你居然会做设计？以前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老板最近只派她去买过一次咖啡，并且用了客客气气的语气：小芜，一会有重要的客户要来，辛苦你一下啦！
人事在发给员工的个性化考评表中，苏小芜的那一张上增加了：如果公司进行岗位调整，譬如文案或者设计，您有意向吗？
尝到了甜头的苏小芜不禁有点小感慨：原来学习和进步，也是可能使人快乐的！
听她这么说，阿蔷笑了，说，本来就是啊！反正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努力工作，然后升职加薪更让人快乐了。
接着又打趣她说，当然，要是再来个男友，标准不用太高，有你要求的一半，就完美啦！
苏小芜嘻嘻笑着，阿蔷姐，你别逗我了，找男友这事，我现在好像没那么着急了。
苏小芜说的是实话，有一段她的日程排得太满了，虽然收获到了快乐，但是很辛苦也很累。好几次晚班地铁有座，她直接就睡着了，有次还睡过了站。简直可以说累到想不起“他”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她真正掌握并且能够应用了那些新知识后，才有所好转。
那时紫薇花已经开过了，街道两边的绿化带里开始钻出长长的蔷薇枝条，锯齿形的叶子油绿发亮，各色蔷薇花的骨朵马上就要打出来了。
9
再一次碰到他，是个偶然。
那天的地铁乱糟糟的，既不宽松也不明亮，苏小芜也完全没有想到会见到他。冲上地铁后发现腾出一个空位，直接坐了过去。
你好。
耳边传来好听的低低沉沉的声音时，苏小芜吓了一跳。
她惊喜地转过头，看到他还像往常一样，坐在她旁边，正温和的微笑。
现在天气热了，他只穿了衬衣，松散着最上边一粒扣子。但苏小芜看不清衬衣的质地，也看不清颜色，好像是米色，又好像有点发灰。
他的青色胡茬和鬓角边的小痣也不见了，虽然离那么近，但他俩好像被雾气一样的东西隔开了。可是地铁中哪来的雾气呢？
电脑包还在他身边，但是也只能看清一个轮廓，他膝盖上还是放着一本书，苏小芜伸头看看，也没看清上面的字。
今天太奇怪了，苏小芜有种不好的感觉。她猛然觉得，好像自己想见他的愿望越强烈，地铁里的光线就越明亮，她看得越清楚。
愿望不强烈，或者说没有预料到要见他时，环境就会很昏暗，人群也很嘈杂。
这样想着，小芜有些害怕。男人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他笑了笑，说，怎么啦，上次说了那么多，今天没话说了？
他的微笑让苏小芜一下放松下来，也让她有点不好意思。
不不，不是。可能最近太累了。
那为什么会太累呢？
因为在看你给我建议的那些书呀！
放松下来的苏小芜又回到了上次的节奏，她一口气把自己看书的体会、学习的感受，和这些给自己带来的新变化通通讲了一遍。
讲完后，她想听听他的反应。
男人还是保持着微笑，但好像有点疲惫。他摘下眼镜擦了擦，苏小芜在雾气中看到，他的眼睛也是蒙蒙的。
真好，没想到每次见到你，你都有新的变化，能让自己进步是最让人高兴的事，祝贺你！
苏小芜有点失望，她本来想让他给一些更具体和实际的建议，但是他今天明显状态不太好。
难道他生病了？
苏小芜试探着问，你怎么了？是不太舒服吗？
男人还是保持着笑容，用稍有点沙哑的嗓音说，没有没有，谢谢，我快到站了，下次见！
然后地铁果然响起了到站广播，在雾气中，苏小芜甚至没看清他是怎样挤出的人群，他便不见了。
后来的几天，苏小芜都在想这件事。
她把几次见到他的过程联想起来，反复地琢磨。
从第一次见到他，这件事就不太合常理。
他的羊毛西装，松散着一粒扣子的衬衣，牛津布的电脑包，在地铁上看的书包括看书的姿势，以及他给她的纸，上面漂亮的字等等……
为什么能那么完美地贴合苏小芜的想象呢？正当她极其想找一个男友时，他就出现了？正当她对自己的工作生活一片茫然时，他就偶然启发了她的自我提升之路？
想来想去，苏小芜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有时候刚刚露出一点头绪，但又不合理，只能放回去；又出现一点头绪，还是不合理，仍旧放回去……
阿蔷发现了她的异常，她正在拆开一瓶新买的香水，看到苏小芜发呆的样子，朝她用力地喷一下，喂，快醒醒！
苏小芜愣愣地抬起头，阿蔷指着窗外说，看看外边的天气吧，夏天来了，快收拾收拾，一会陪我逛街买新衣服！
是啊，这个春天好像来得特别快，过得也特别快。苏小芜整个人，好像也在这个春天里，悄悄起了不小的变化。
她甚至分不清，这一切发生的事情，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的想象。
10
换好衣服被阿蔷拖出门时，苏小芜还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直到她被外面春末夏初的热烈阳光刺到了眼，才觉得生活好真实。
她俩用手挡着头顶的阳光去坐地铁，一路上初绽的蔷薇一边伸展着油绿的叶子，一边散发出香甜的芬芳。
苏小芜在心里默默地想，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在地铁上遇见他。
刷卡，过安检，等车……
心里装了事情的苏小芜有点紧张，连阿蔷说“等下我们就在外面吃饭，我请客”都没听见。
地铁带着巨大的风过来了，风又大又凉，没有春天的泥土味，也没有夏天的花朵味，只有铁锈和机油味。
车门打开时，苏小芜连迈上去的步子，都惴惴不安。
阿蔷回头拉了她一把，你怎么了，手里为什么全是汗？
苏小芜没顾上回答阿蔷，面对车门的一侧，有三个相邻的座位，其中两个是空的。最边上的一个，她又见到了他。
他还是穿着衬衫，斜背着电脑包，抬头看到是苏小芜，露出一种显得有点疲惫的微笑。
苏小芜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使劲也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很快发现，地铁中的雾气又来了。
迷蒙中她看不清他衬衫的颜色，看不清他是不是松散着一粒扣子，看不清他的电脑包，甚至看不清他的膝盖上到底有没有一本书。
他的整个身子，都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不管怎样，都要先去打个招呼，并且今天苏小芜不是一个人坐地铁。
她拉了阿蔷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阿蔷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叫……嗯……苏小芜猛然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见了这么多次，却一次都没想起来过问他叫什么。
真是太尴尬了。
苏小芜只能回头看着他，期待他能自己介绍一下自己。毕竟，她也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但她看见他只冲她眨了下眼，并笑了笑。
接着就被阿蔷凉凉的手指摸上了额头。
小芜，你在说什么？你没事吧？
苏小芜惊诧地看阿蔷，什么说什么？我在给你介绍我的朋友呀，我们早就认识了，就是在地铁上……
还没等说完，阿蔷就笑得喷了出来，新涂的玫红色唇膏都被弄花了。
你别逗了，人在哪呢？愚人节过去好几天了好不好。淑女一点，好好坐车！
苏小芜急忙看向旁边的座位，他还在，但比刚才更加不清晰了，几乎要透明了。
你……
他再次眨了眨眼睛，还是微笑着，用低低沉沉的声音说，其实，你已经不那么需要找到一个男朋友了，对么？
亲爱的女孩，相信自己！
说完，他开始慢慢消失，像一股水蒸气，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
苏小芜尖叫着拉阿蔷的胳膊，却被甩开了。
你干吗？这里是地铁！阿蔷正掏出镜子要补唇膏，她有点生气地看了一眼苏小芜。
苏小芜看看阿蔷，又回头看看旁边的座位。
就这么几秒钟，座位已经空了。
到站的广播响起，冲上来很多人，其中一个中年秃顶男人，拖着啤酒肚迅速坐到了苏小芜旁边。
灯光忽然一下子又暗了许多。天气热，又上来这么多人，车厢里一下充满了汗液的味道。
阿蔷还在低头涂唇膏，那是一个大牌的最新上市款，苏小芜前几天被领导表扬时还在想，如果半年内能实现加薪，就给自己也买一支作为奖励。
然而唇膏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和刚刚消失的他，怎么解释呢？
苏小芜低下头，开始猛翻包。
那张他给她列出网站和书单的纸曾被她小心折好，放在钱包最外侧的格层里。
她把纸拿出来，期望看到那些漂亮的字。
可是，苏小芜看到的，是一张地铁线路图。
上头是各种颜色区分的线路序号，和密密麻麻的站点，站点旁小字标注着站名。与普通的线路图没什么两样。
茫然间，地铁一站一站过去了。
阿蔷涂好了唇膏，还补了睫毛膏和眼线；旁边的秃顶大叔打起了盹，地铁里人与人已经挨到快要没有缝隙了。
广播再次响起，苏小芜她们要去的站也马上要到了。
苏小芜不知道自己怎样出了站。
反正出站后，人群和汗液的气味立即消失。她清醒过来，。
面前是繁华的购物区，远远可以看到玻璃橱窗中，已经全是时尚的裙装，春天马上要过去，夏天就要来了。
苏小芜默默地跟着阿蔷走着，边走边想着他刚才说的话。
曾经她那么急切地要找一个男友，那么渴望地盼着春天的来到，结果没想到，今天的春天那样迅速地就过去了。而她，也在这短暂的春天里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但是呢？
但是这梦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还是梦的本身，就只是梦？
紧接而来的，是丰盈湿润的夏天，它似乎比春天更富有感情、更充沛。
苏小芜内心中反复确认了自己的感受，最后她确定，也许他说得对，自己好像真的没那么渴望春天、迫切地需要找一个男友了。
现在的生活很好，现在的自己，她很喜欢。
走了一会儿，阿蔷停在了一家冰淇淋的临街窗口。
来两个冰淇淋，一个朗姆酒，一个绿茶味。
给我也要朗姆酒味！苏小芜喊道。
阿蔷回头笑笑，冲她打了个响指，OK！
吃着冰淇淋，苏小芜决定暂时先不想刚刚的事了，毕竟，朗姆酒味的冰淇淋，原来这么也很好吃。就像换了一种生活态度的自己一样，让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这样的苏小芜，你喜欢吗？
长按二维码下载【每天读点故事】
收看更多精彩故事
「每天读点故事app」——你的随身精品故事库
如长按二维码无效，请点击左下角阅读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