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瓯风精选】画里扶筇诗里去——夏承焘先生逝世三十周年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画里扶筇诗里去

 

——纪念夏承焘先生逝世三十周年


徐宗帅

 

第一次听到夏承焘先生的名字是一九六三年。


一九六二年,我从朔门小学考入温州二中,那时宽松,网开一面,让我担任班主席,还负责级段的少先队工作,主持大会,颇为春风得意。或许也是一种奖励,初一暑期,开明的母亲获准我第一次独自出门,扛着竹席筒,坐汽车去金华,然后转乘火车到杭州探亲。,由于事先没有信到,家父(徐勉,字勖夫)有点手忙脚乱,解开随身携带来的席子打地铺将就了一晚。第二天,收拾了楼下院子里一个杂物间,搭起一张单人床,就成了我的临时寝室。没过几天,家父就在我房间门口的小板凳上,见缝插针为我开讲《古文观止》。他教我背,直至暑假结束。临走时,还给我买了套《古代诗歌选》(其中就有林风眠的《江上渔者》的插图,让我初识林风眠,这是后话),再三叮嘱,打好古代汉语基础,将来就上杭州大学,跟夏承焘先生。当时我心里还嘀咕,不是还有北大、复旦吗,殊不知名校要看学科,学科关键是教授,夏承焘先生在词学领域就是顶尖名家。


而第一次见到夏公,却已是一九七二年。九年之间,磕磕碰碰过来,少年憧憬破碎。最为尴尬的是,一九六五年初中毕业,划入另册,无缘高中。我尚年少懵懂,只是郁闷不快,而家父明白教育的轻重,愤怒极了。一九六六年支边新疆,翻来覆去,尽是磨难,直至一九七二年回来探亲,滞留杭州,开始漫长的病退交涉,成了“黑人”。适值受尽屈辱的夏公,已出“牛棚”,可以小心翼翼走动走动,我们家便成了适合他歇脚的地方。一老一少碰在一起,已不是梦寐以求的授读图,而是两位苦恼人的漫画,称作“排阵走归图”最为切题。夏公当务之急是办理退休,远离杭州大学,避开“”工宣队;而我是迁回户口,摘掉“黑人”的帽,寻到归宿。夏公话极少,时常是沉思状,倒是其兄怡生先生健谈。怡生先生与家父也是老相识,当我们赞赏夏公学问时,他总讲:我阿弟啊,只会读书,别样一点儿勿懂。在旁的夏公从不争辩,指的像是别人似的,静静的,只是偶尔笑笑。怡生先生私下嘱托家父:我阿弟,请徐先生多加关照指教。原以为是客套话,后来知道“指教”还真有所指。夏公写的退休申请报告,拿来请家父过目把关,像是另外世界里人写的似的,文体老式,遣词造句与现实格格不入,大有无视学校头头之嫌。家父边读边改,夏公只是点头,有时也与大家笑成一团,自嘲老朽背时。此后,有些诉求文字,索性由家父代笔起草,免得夏公为此烦心。


夏公续弦之后,与夫人吴闻一起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游夫人在世时,他们生活一直俭约,饮食也都简单。吴闻毕竟是《文汇报》记者,长期在京沪两地,生活方式与游夫人不同,消费力度加强,上馆子已习以为常。一天吴闻与家母在数已用餐过的菜馆,还说,要让老先生吃遍杭城餐馆。家母十分赞同,说:有了吴闻真好,老先生可以享清福了。其实这种用餐消费的任性,或许也是多年精神上郁闷的一种宣泄与放飞,多少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从道姑桥进城,经过尚德里,一段时间几乎三天两头可见夏公。夏公手执短筇,悄悄而来,也不上楼,喜欢在我们楼下厨房间井旁的竹椅上一坐,而吴闻总进厨房与家母拉家常。夏公最爱听我讲新疆的事,一提到轮台、疏勒、高昌、和田,就会双眼发光,惊喜不已。我想可能是地名背后边塞诗词意境的联想与互动吧。他说自己最远到过陕西,新疆是不可想象的地方。对我小小年纪能去如此遥远的西域,还有点羡慕呢。当时院子里还住了两户军代表,温州乡音交谈,最可掩人耳目。但一天邻居王老师路过,惊叫了出来:这不是夏承焘?还好,她见没有回答,可能已清楚我的为难,就不再作声响走开了。两老走后,家母告诉我,又送来了几十斤粮票。夏公知道我们家最缺的就是粮食,屡屡馈赠,安抚接济,真是没齿难忘。


夏公与吴闻结婚,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是惊世骇俗的新闻。再则夏公口口声声说,六月一日儿童节结婚,从不遮遮掩掩,风言风语就特别多。据吴思雷回忆:一九七二年初,吴闻记者职务已被剥夺,在一印刷厂装订车间劳动。他出差经过上海前往探望,她问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说明天经杭州回温州。她思忖片刻,对他说:杭州夏先生多年没碰面,那么明天我请个假,跟你一起到杭州看看夏先生好吗?于是第二天两人一起坐火车到了杭州。他急于返温,未能陪她到杭大寓所去。其实就是这一趟杭州之行,定了终身。就时间而言,至儿童节,仅数月而已,对外人而言,讲是闪婚,并不为过。其实吴闻不但是夏公挚友吴鹭山胞妹,还是学生,并且之间一直就有诗词唱和,情谊极深。患难之中,惺惺相惜,走在一起,更是水到渠成。不过旧式文人,如此洒脱,从中也可窥见夏公个性中果决开放的一面。家父高度评价夏公与吴闻喜结连理,说是睿智的选择。在三人之间的诗词唱和中,可以读出理解与祝福。

 

减字木兰花

奉和夏承焘先生吴无闻女士

 

崔郎未老,犹记桃花依旧笑。

瓜葛情联,一曲新词喜并肩。

才高马卓,艺苑朝朝同细琢。

窗对黄龙,拾翠寻芳兴味浓。


夏承焘先生原词

 

左班兄妹,风谊平生朝世世。

风露何年,湖月湖船得并肩。

一灯乐苑,相照心光同缱绻。

待学吹箫,无琢新词过六桥。

 

吴无闻女士原词

 

雁书来去,字字殷勤传细语。

如此杭州,绛帐春风读好逑。

愿春长久,莫把黄花比人瘦。

携手西泠,同唱新词约月听。

 

我曾好奇问三首唱和词的评论,家父毫无迟疑,说吴闻的填得最好。


在庆祝夏公从事学术与教育工作六十五周年的贺诗中,家父再次广播夸奖吴闻:

 

当代词宗谁与俦,文章书法亦风流。

开门成市群生育,著作等身赖好逑。

 

退休是获取自由的最好途径,也是夏公多年的心结,但办理总无进展,十分焦虑。夏公的侄儿夏子颐、吴闻的族亲蒋德闲,都是贴心的人,常聚在一起商量排阵。其实彼此无权无势,仅只出谋划策,纸上谈兵,都是有心无力。无奈之下,吴闻一度也曾想将北京的儿子调来杭州,还带儿子来过我家谈论此事。托来托去,最后挂上一位在湖滨打太极拳的拳友的钩,此人通天,也肯帮忙,期望值甚高,但等了一段时间,也是烟消云散。两头落空,吴闻当机立断,准备自己上京料理一下家杂,返杭定居。当时舍弟宗挥正从夏公学词,还陪夏公散步,时常从道姑桥至黄龙洞,边走边谈,教益颇多。夏公讲词,出神入化,宗挥听得津津有味,回家都有复述,将词解读得如此精妙,真是绝了,我也每每分享词趣。夏公十分喜欢宗挥,延续我的梦想,宗挥是指日可待了。也就是在这时候,吴闻向父母提出,要求宗挥在她赴京时来与夏公住在一起,一方面可就近学词,一方面照顾他的日常起居,特别是服药,为期半个月即可。现在回首,这是一个关键的人生拐点,不管是对夏公,或是对宗挥。母亲担心宗挥尚年轻,当时谋财害命案时有发生,农大一教授前不久就被窃贼残杀。(编者注:据沈洪保先生告,被窃贼杀害的教授并非浙农大老师,而是浙大名教授王琎,黄岩人。太太苏联人,曾经上书。,夏公存款达九万多元之巨,传闻在外,唯恐难胜重任,没有答应下来。吴闻别无可托,只得决然携同夏公一起北上。从此,杭州大学失去了一代宗师,宗挥梦断黄龙,高考恢复,读了英语,远走西班牙。唯一可以告慰夏公的是,宗挥西语翻译唐宋词在马德里出版,荣获塞万提斯翻译奖最终入围,在西班牙语系推介中华文化精华有所建树,这是夏公万万想不到的。



夏公的墨迹成了我们家的文化珍藏。最早一幅是写给宗挥的孙过庭书谱长卷,还有多本拓片字帖的题签。为宗挥《温州名胜》山水册页的题辞,“梦路还应绕永嘉”,夏公在一张宣纸上写了两遍,并且不作裁剪,原封不动赠予,有种特别格调。夏公的酒杯字,不论是横披,或是条幅,都书卷气十足,神韵远溯黄石斋,流逢马一浮,近亲吴鹭山。吴闻力追夏公,几可乱真,特别是钢笔字。北京时期,书信往来,吴闻代笔居多,不但字像,行文语气也如出一人。夏公书写对联不多,但都出手不凡,个性鲜明。晚年书联,我见过最为精湛的当是宗挥为其老师叶曼济先生求得的:足下千群浮白雁,马头一线挂黄河。笔精句妙,堪称夏公第一联。曾托金辉打听此联的下落,至今杳无音信,后悔没有及时拍照保存,否则至少有影印本可供后人欣赏。为亲朋好友代求夏公墨宝,是经常的事,夏公总是有求必应。印象最深的是一次与家父同去道姑桥四幢四号寓所。夏公刚用了早餐,听毕我们说明来意,立即铺纸研墨,并翻开词集,要我在一边读,他来写。范成大的词,没有什么生僻的字,不知怎么,我就是吱吱唔唔,读不顺畅,是温州话拗口,还是不同于平时闲拌,一旦进入词境,在专家面前怯场了?夏公没有丝毫责怪,一口气写了两幅,分赠我温州同学金辉和上海朋友学祺。又兴致勃勃挥毫写下一首《清平乐》:“短筇抛得。鸦背看秋色。太华中条青万叠,要试明年脚力。宵来雷壑争鸣,山神拿电经行。何物狂奴斗胆,敢夸掷地诗声。”词有气势,字也奔放,腕力劲健,犹如思绪潮涌,冲堤而出,一泻千里。主动书赠并不意外,惊异的是上款落为:宗帅小弟博笑。这是夏公对我的特别关爱,也是勖勉之意。不明此理的人读了,还以为夏公与我称兄道弟,我有什么名堂。这首《清平乐》作于六十年代重阳节登杭州北高峰,是夏公的得意之作,一九八二年三月从北京寄赠家父的条幅(见夏公日记),写的也是同一首词。夏公的一幅横披在家父天意阁悬挂的时间最长,后来都呈焦黄状。书写的是家父寄赠北京劝夏公南归的诗:“乌云滚滚伤心别,盼到长空万里晴。道姑桥边惊梦觉,月轮山上绕书声。西溪词话堪新续,东海文坛复旧名。画里扶筇犹记否?南归还望早兼程。”在这首诗之前,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家父还曾填过一首《眼儿媚·瞿髯先生晋京三年有感》:天低云压赴京城,裘葛已三更。当年情景,花多溅泪,鸟亦惊心。武林此日风光好,一片读书声。《西溪词话》,重开绛帐,早赋归程。,形势好转,企盼夏公南归。词,意犹未尽,再诗相劝。夏公读到此诗后,“其情可感”,遂扶病挥笔,书原句回赠,还风趣地署上“夏晴涛”的名款。夏公曾有诗云:“前堤姓白后堤苏,舍北村桥号道姑。画里扶筇诗里去,几生修到住西湖。”家父引用夏公的诗句,就想激发他对西湖与道姑桥的美好回忆,早日走归。夏子颐认为这幅墨迹意义特别,专此补跋于后:“家叔瞿禅教授为一代词宗,晚年卜居京华,勖夫兄与之交谊甚笃,赋诗劝其南归,禅叔既感其情又赞其诗,乃书原句回赠,书诗双璧,弥足珍也。”夏公再也没有回到西湖,健康是原因,其他顾虑也在所难免。


到了北京之后,夏公与家父联系仍然十分频繁,书信往来不断,现存的还有十余通,并时时带来口信问候。


其中一函,足见初抵北京日常起居、朋友交往以及徘徊留返之一斑:

 

勋夫先生:

弟抵京后,曾奉一函,由舍侄子颐转致,当承收阅。近日秋热,想贤伉俪兴居清胜。弟在此连日寻医访旧,亦殊劳倦,得朋友帮助,在首都医院(旧协和医院)挂号看病,开来半月病休单,已挂号寄中文系。朋旧往还,日必数起。已去看过沈雁冰、顾颉刚、夏鼐、张伯驹、钱钟书等,夏鼐连日导游故宫和自然博物馆,看出土文物和大象恐骨架,出土文物中有金缕玉衣,弟作小诗一首录后博笑。天津朋友张牧石,昨日专程来京,得一良晤,亦殊可感。今日复偕张伯驹枉顾,张今年七十八岁,全国,新从外地视察归来,约我夫妇于后日至其家小酌。北京形势大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等单位多派新领导,落实知识分子政策,着手抓业务,《文学评论》《哲学研究》《世界文学》等刊物都将恢复出版,朋友们都紧张起来,作撰稿准备。杭州形势如何,望来函告我。此间朋友都劝弟在京久住,不必亟亟回杭。弟意:如杭州情况好转,大约于九月中旬或下旬南归;如仍无变动,则久住之计,亦可考虑。杭大中文系一同志来信,谓教授退休,一般可以办到。子颐处请转示此函,不另致。即颂

夏安!

弟  夏承焘  八月十九日(一九七五年)

吴闻附候

 

勖夫,夏公常写作勋夫。其他信札摘要如下:

 

,焘所远处北京,事先一无所知。

数月前,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借调来京工作,杭大复信已表示同意。文学研究所不必天天去上班,一年讲几个词学专题即可,平常可以在家整理旧稿。

近年整理出《论词绝句》及《月轮词论集》旧稿,前者已由香港大公报(我们党领导的报纸)艺林副刊上连载,北京中华书局亦将出版;后者亦由中华书局出版。俟出书后,当寄奉请教。

目前与无闻合注清词,此是人民文学出版社订的货。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者不久前来组稿,嘱写有关诗词艺术欣赏的稿件。虽然不去上班,每天工作亦不少。

明年春秋佳节,如条件许可,争取再作西湖之游,届时当诣府奉候,图一快晤。

 

关键词总是:申请退休、疾病治疗、谢邻房屋、纪念集出版,时时陷入繁琐事务。


夏公避震长沙时,一九七七年与一九七八年分别油印了夏承焘著吴无闻注释的《瞿髯词》《瞿髯诗》,都在第一时间寄赠家父,区别的是,前者赠言:“勋夫兄正,承焘奉,七七年冬。”为夏公手泽,而后者赠言:“勋夫先生教,承焘奉。”已为吴闻代笔,虽极像夏公墨迹,但还是流露女性的秀美。读到这两本诗词集,家父特别兴奋,其程度远超以后见赠的正式出版物,因为已经可以预感,夏公新著将会源源不断问世。油印本的草创性带有特殊的使命感,也成了我们家夏公著作的珍藏本,时常翻阅,毛边纸钢板字,油墨余香,格外浓郁。


我最后一次见夏公是在北京,一九八二年冬送宗挥出国,在朝阳楼辞别。那天阳光和煦,夏公精神挺好,十分安静,尚可交谈,时有言不达意,但长者慈祥风度不减。我们在一起还拍了不少照片,也为其单独特写留影,他都乐此不疲,还是手不释卷。更为难得是他还专为宗挥出国题诗(在夏公日记里有记录),并且是一首长诗,已在宣纸上写好,等待我们的到来。吴闻总是忙前忙后,里里外外,照顾夏公,奉汤侍药,体贴入微。整理旧稿,诠释注文,有条不紊,出版新著,有序进行。夏公真是几生修得娶吴闻。


郑重是吴闻的同事,近晤面时,他谈起要写夏公。我说,你应多写吴闻,历史不应该忘记这位才女。


日前读周素子《水云集》,发现了鲜为人知的吴闻身世,恍然大悟:“仇家是我镇望族,子女都读大学,接受新思想,长子岳希,长媳吴闻,在上海《文汇报》任记者,加入左倾的民盟,因此连累到家庭。与所有的知识分子的遭遇一样,后来仇约三因地主、,在杭州乔司农场劳改,瘐死狱中。家中房屋地产没收。,长媳吴闻于五十五岁年龄转嫁夏承焘。”吴闻没有将苦难写在脸上,总是那么温和文静,力量与才干总是在默默中绽放。


夏公逝世四年,一九九〇年吴闻紧跟而去,年仅七十三岁。我们全家痛惜万分,久久不愿相信。如果她能多活十年,夏公旧稿整理,再出版几本应该没有问题。再则她自己一生的文字,亦可汇集出版存世。未见她的诗文集,不能不说是个遗憾。所幸,她念念不忘的雁荡和千岛湖两处坟墓,都已大功告成。吴闻奔走营墓的身影,我还历历在目。


吴闻遵照夏公遗愿,托族亲费尽心思在雁荡天柱峰西侧,紫霄嶂南麓的一岩壁上(属下灵岩村)凿穴立碑,安葬游夫人和夏公部分骨灰,并亲自手书“月轮楼夫妇墓”。夏公与名山永在,心昭天日的吴闻,其德行也将流传后世。


沈迦曾作夏公千岛湖羡山墓寻访记,并附墓照,读后感叹不已。为羡山墓,吴闻还曾填《望江南》词抒怀:“明湖曲,卜宅住词仙。照水石莲开一朵,花头趺坐好参禅。入定不计年。”写得真好,不愧填词高手,并肩夏公,毫不逊色。吴闻逝世,合葬羡山,与夏公一起入定,天长地久,这是莫大的慰藉。


夏公晚年,特别是从一九七二年直至一九八六年去世,与我们过往之密,通家之好,真真切切。在夏公逝世三十周年的时候,沈迦、韶毅“逼”我写出来,填补空白,不留遗憾,于情于理,都是不可推却。况且夏公对我还有饥食之恩,即使自己再愚钝,呈现再粗糙,也要发声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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