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花•新市 及记忆中的其他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早上有一则新闻“万人共赏蚕花庙会,品味千年蚕桑文化”在老家文献群里流出。

如果没有接下来几个喜欢研究家乡文化朋友的热烈讨论,我大概不会在意,并点开这条信息。

鱼米之乡采桑忙,两岸青青万枝桑。

“当空气中开始弥漫芽麦圆子的香甜,大家就知道,蚕花庙会要来了!”

 

(节前母亲给的新市清明团子——“芽麦园子”)


在久远的年代,江南水乡的老百姓靠田地产业、养蚕为主要经济来源。不仅如此,像我的老家新市,跟钱庄借钱,会写明来年卖了蚕茧后付清;百姓还可以将桑叶用作典当。等等。

史料记载,德清县的“西门状元厅”曾经是民国“大有”第十蚕种场。从那个年代流传下来的筷子筒上,也刻有田蚕茂盛、祈愿丰收的吉祥言。

蚕花庙会,是江南地区蚕农祭蚕神、祈求蚕桑丰收的一项重要民间民俗文化活动,而德清新市蚕花庙会,则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

史上有“西施送蚕花”的传说:人们为了纪念西施,祈求丰收,每年清明都会举办盛大的民俗活动,一边观看蚕花姑娘的巡游表演,一边参与民间自发的社区文化活动,游千年古刹觉海寺、祈祷“蚕花廿四分”(约数,指蚕结茧产量最高)。

 

(新市、塘径今日的蚕花庙会,图片来源于老家朋友)


今日广州的好友今天晒了一篇短文,说儿时的最爱(之一)——桑叶、桑果陪伴过他童年一段美好时光。文中提及小学采桑、吃桑果的记忆,见过蚕儿长大长肥、吐丝、化蝶整个过程。

想起自己小时候,每逢这个季节,都会去郊区一些桑树林里摘桑果来吃,一颗接一颗,偷偷地吃到连牙齿都呈紫色、回家后赶紧洗漱干净的趣事。直到现在,还是没搞明白为何当初被告诫不能多吃桑果子的理由,私以为,一定是大人不让孩子贪嘴编造的说辞,就像“生番薯不可以多吃,因为吃到嘴里要用血来捂熟的”警告一样。

也想起那时,只敢摘桑叶给养蚕的人家,却绝不敢靠近那一堆蠕动着的雪白的蚕宝宝。很多年以后,母亲说到我摇着手直躲连喊“我怕呀怕呀不敢呀”的糗事,所有人都笑话我自诩的一贯胆大实属骗人。

 

蚕花,蚕花,不知怎的竟又让我想起了蚕豆的花。

很小的时候有次随母亲去新市给祖父上坟,在去往母亲的小姐妹家路上,穿过了一片野地。

泛着草木清香的湿润的泥土里,一丛丛蚕豆花正蓬勃地盛开着。在当时的我看来真是美极了:浓密的绿叶中绽放的一株株白色带浅紫色的花瓣,中间还有一点是蓝紫偏黑色花案。当时并不知正因如此,让蚕豆花有了谚语中“黑良心”的贬义。

我们摘了好多新鲜蚕豆,连带着一捧捧叶子。到了母亲小姐妹家,把摘得的蚕豆摊了一地,拿着几个“笪”(一种竹子编的器皿)来装剥好的蚕豆;听大人说,蚕豆叶子扎着绕起来可以做毽子的,仿佛是做过一只毽子,还拿来踢着玩。用蚕豆叶子做出来的毽子是否被我踢烂,却已经记不得了。

这是题外话。


我出生在城关,却极喜爱和怀念新市。

有人说,这是一个具有名家工笔画风的古镇,这样的形容并不为过。

相比南浔与周庄、同里,它的商贸历史悠久,浓郁的文化更别具一格。

南宋四大家之一杨万里先生在《舟过德清》中曾有描述:

人家两岸柳阴边

出得门来便入船

不是全无最佳处

何窗何户不清妍

清代著名的花鸟大画家沈铨的故里,也在此地。

 

(以上为新市的几角风景,摄于2012年)


有多少人因汤姆·克鲁斯出演《碟中谍3》而钟情陡然盛名的西塘,却不知德清县的水乡——新市古镇有更多美丽的故事和传说。也因此,备受影视制作者的青睐。

去年末,有老家人兴致勃勃地发表消息:新市又拍电影啦!

还说,看到了台湾著名艺人归亚蕾(附有实地刚拍的照片)。

我这才知道,原来归亚蕾祖籍吴兴(湖州),她的父亲,就出生在新市。

脑子里旋即出现另一个回忆。

年少时的我很痴迷电影,暗地里,也曾希望某天在路上走着走着,面前会突然出现一个星探。

然而生在小县城,我没遇见过什么大明星。

父亲却见过。

多次听他说起一部名叫《蚕花姑娘》的电影,因故事发生地就在浙江,讲的又是养蚕的故事,取景新市当仁不让。

父亲说他有天在新市的河埠头,亲眼看了尤嘉、朱曼芳(该片主演)一段戏份的拍摄。

尤嘉、朱曼芳都是当年上影厂赫赫有名的“花旦”,父亲的亲历自然让我羡慕不已。

其实,这部电影里头几个男演员也很有名,我熟悉的就还有程之、牛犇等人,依现在的说法,属于“明星云集”。

去过新市的人,未必知道《蚕花姑娘》拍摄的故事。但有心之人会注意到一座古老的石桥下,有间破旧的门面上挂有匾额,写着《林家铺子》四个字。

原著茅盾先生是桐乡人,他的姑妈嫁到了新市;编剧夏衍先生曾在德清读过书……我想,就不用再说为什么这部片子会在新市拍了吧。

(林家铺子拍摄地,摄于2012年)


新市,还是父亲结识我母亲,并相爱、结婚的地方。

五年前一次家庭聚会,父亲突然讲了件我们从未听闻的事。

说,当时追求母亲时,是托人介绍也好,自己表白也好,一直得不到母亲明确的答复。某天,鼓足勇气邀请母亲到他在新市工作时住的地方,东聊西聊后婉转地说出了自己的期盼,而我母亲的反应依然是矜持,当时也并未应承。

但是——

“她走下楼梯,我就在窗口望着。看到她一步一步跳着一样离开时,我就猜想她心里一定是高兴的、愿意的,这事儿一定能成!”

说这话时,父亲一脸得意地笑。

一大桌人不由瞪大眼珠子齐刷刷看向母亲,谁知她的反应却是“哪里呀!我是这样走的吗?瞎ganggang(胡说八道)!”

“是真的!只不过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讲过”父亲补充。

儿子后来对我说,他永远忘不了外公当时说话的样子。

再后来的团聚,父亲,已是永远缺席。

 

这个淫雨的日子,曾刻意想回避一些东西,而思念并不听从,和风雨一起,劈头盖脸地来了。



(写于2018年 清明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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