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桥:“品”、“本”二字立村风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老树、新篁、村墙、门楼、水井、池塘、宗祠、土庙、书院、民宅、石巷……这是一个典型的赣东地区的农村,熟悉的家乡气息扑面而来。不过,和一般的农村相比,这里有着太多的不同———众多或普通或特殊的建筑元素、文化元素,构成了一个功能齐全的江南农耕社会的古村,穿越历史时空鲜活至今。而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村内中门楼前后用石板构成的“本”字和“人”字。2010年,这个名叫“竹桥”的村子被列入中国历史文化名村行列。


(一)



徘徊在竹桥古村的青石街巷,我想推敲与探求这些青砖黛瓦民居背后的一些东西。蓦然之间,我似乎与竹桥一代代先人擦肩而过……



你看,文隆婆婆来了,她曾经宰杀家里唯一的老母鸡招待一位素不相识的过路借宿人。这个人因为只吃到鸡头鸡脚,以为文隆婆婆虚情假意,心里极为不快,第二天毫不客气地收下文隆婆婆送的“路菜筒”就走了。“路菜筒”是古代人外出时盛装饭菜以备路上食用的饭盒,多以竹筒制成。路上,他打开“路菜筒”,看到一只鸡的鸡腿、鸡肉全在里面,刹那间他明白了自己是何等的狭隘荒唐,而这里的人是多么的纯朴善良!他立马回村,向文隆婆婆道歉,并亮明自己是风水先生,执意要为竹桥看处好风水。据说村口那座“可发千烟”的总门楼,就是在这位风水先生的指点下建成的。



故事流传了数百年,不管是真是假,竹桥人重视道德品质之培育,却是代代相传的不争事实,村前三口禾斛井呈品字形排列,就是明证。诚如其族谱上所说:“三井品立,亦先人心计也。农民睹之,知为人邪正,固有品级之分;士子睹之,知贫可守,而品不可坏也;商贾睹之,知当忠主任事,品德不谬也。”



村内中门楼前后,有用石板构成的“本”字和“人”字,这无疑也是竹桥的“先人心计”。建造门楼时,古人为什么要铺出一个“本”字来?是他们早就有“以人为本”的超前意识,还是对乡贤陆象山先生“堂堂做人、发明本心”理学精神的推崇?“本”可作本分、本心、根本之解,它是否在提醒人们做人不可忘本?在我看来,这个“本”字,不正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核心所在吗?不正是我们家族亲和力、民族凝聚力之根本吗?



漫步在“文林第”“芝兰启秀”第之间,我仿佛看见曾于清康熙年间当过山东齐东县、四川阆中县知县的余为霖和他的父亲余振之向我走来。乡村教师余振之给做了官的儿子余为霖写信,嘱其“不要害怕权势,不要追求虚名,为百姓民生做些切实的事,就是自己吃点亏受点害又何妨”。这是何等的见识、何等的胸襟?故余为霖在任“苏民困,奖耕种,革除陋规,治声大著”,后来父亲过世,他激流勇退,以奉养老母辞职归乡,在石松堂读书著述,其《石松堂集》八卷被收入《四库全书》。


这对父子可以给我们现代人一些什么启示?


(二)



经商致富是竹桥人立村的一个理念,该村素有经商、重商之传统,亦农亦商、亦儒亦商现象非常普遍。其族谱曰:“吾邑多山少田,人生十五后服贾四方,远者万里,近亦千里。”



清康熙年间,余仰峰在里门内自开雕版印书作坊,“昼则躬耕于南亩,暮则同诸弟徒侣肆力于书局,每夜分始休,家计渐裕”,后来发展到“专以鬻书为业,兼做纸张,贸易荆楚,家计弥大”;乾隆年间,在北京琉璃厂开设书店的金溪人余希龄“列书肆于京城,收罗古籍”。这两人小时候读书都不多,后来却遍观群书,自学成才,是金溪雕版印书的中坚人物。



稍晚的余钟祥三兄弟,人称“余氏三杰”,有胆有识,在湖南“承袭商业,持筹握算,富甲一方”,经常周急扶倾,甚至捐金万两以助国家军饷,荣获三代诰封四品大夫衔。归家后,他们致力于文教,办书院,建祠堂,把“余大文堂”印书堂号开到了浒湾书铺街。



这些成功的生意人在竹桥留下的宅第、祠堂,没有山西乔家大院的恢宏气派,也没有徽商宅院的豪奢精彩,有的只是江右商帮朴实坚固、浑厚和平的情操和气象,甚至充溢着一种“居仁由义”的理学氛围和余韵。



竹桥生意人吃苦耐劳,精明应变,讲求诚信,不挣昧心钱,不锱铢必较,始终教育后代“为人居心必厚,厚则根深本固,枝叶自盛”。竹桥人的“本”字情结、“人”品素质,传承了我国商业文化中“正大忠厚”之正脉,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三)



重儒向学也是竹桥品读不尽的一道文化风景。村中现有怀仁书院、苍岚山房、养正山房、石松堂(惕区公祠)、培兰、植桂、晒书楼等建筑,皆是文人著书或办学兴教之场所。



竹桥的经馆、书院在县邑中是颇有名气的,造就人才甚众,学生中考取功名者很多,但“饱学之师”却往往“艰于一第”。乾嘉时余之梅(号铁庵先生)与蔡上翔、解元何飞熊等同窗,才思敏捷,名噪郡中;余壁垣曾于兴鲁书院师从李绂,府试皆前列。虽然他们为文恣肆,目豁千古,但都怀才不遇屡考不中,以至于穷愁贫困。然他们终生向学,老而弥笃,学生们都深受感动。



参观竹桥时,我看见两位老农在自家的小院静静地看书,一位看的是金庸的武侠小说,一位看的是孙儿的初中语文。这是童心未泯、读书消遣,还是古风犹存?“耕有余闲且读书”,没想到这种生活方式居然还在竹桥农家悄悄地延续,不能不令人赞叹与深思。



古往今来,重儒向学之风使竹桥走进过无数读书人,这其中,民国的余地三、余慈舫可称一代英杰。



余地三在家投笔从戎,进入江西武备学堂,后留学日本东京士官学校炮兵科,,。北伐中,他曾任先遣军军长。

,与宋教仁等负笈海外宣传革命,,后来成为著名报人,笔名“神州一怪”。他坚决反对袁世凯的,被逮入湖北军狱,受尽酷刑,就义时年仅30岁。

如今,这两位壮士的故居犹存,他们的后代就生活在其间。



来到这个世界,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珍贵的,但唯有对国家、对人民、对社会的进步作出过一定贡献的生命,才有沉甸甸的分量,才会受到一代又一代人的钦佩和敬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在竹桥这个普通的农村,一种浩然的天地正气融入其中,绵绵延延,从未断绝。这难道不就是中华民族五千年延绵不断的文化根脉么?



走出竹桥,在迷蒙的烟雨之间,我好像从一部中国社会的百科全书中走出,但过去的故事却是那么清晰,历历在目,而故事中的人物或许就是我们自己的前世与今生……



吴定安,1945午9月生,江西金溪人。1992年江西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自学考试本科毕业。金溪县文物管理所首任所长,文博系列副研究馆员。为江西省历史学会、文物学会、书院研究会、谱牒研究会、钱币学会会员。长期从事文物工作,在文化遗产的普查、鉴定、管理、宣传、保护以及文献资料整理、古籍和古钱币研究、赣东地方历史文化研究、陆象山研究等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并在全国各级报刊上发表过相关论文数十篇,著有《芗草集》。


本文摄影:逍  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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