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袭人”广州低调生活多年,曾卖跑车筹钱拍电视剧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30年后,袁玫再次以红楼梦“袭人”扮演者的身份站上舞台。音乐响起,大幕徐徐拉开,台下是黑压压的观众,50多个演员的名字被一一念出,袁玫注意到台下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抹眼泪。她顿时热泪盈眶。“很感动,观众还记得我们。”


还记得87版《红楼梦》里的那个“袭人”么?    网络资料图


去年6月17日,,6000多人的会场座无虚席。袁玫叫上了姐姐来观礼。姐姐后来对袁玫说,“念到你名字时,掌声很热烈。”


为了这次聚首,袁玫在姐妹们陪同下特意置办了新的行头,从首饰到鞋子,还租了套礼服。“因为是红楼,值得被重视”,她说。


“卅年一梦不曾醒,都作红楼戏里人。”在袁玫的书柜里,永远都放着一张袭人的照片。“她和你的生命是紧紧相连的”,虽然,“我那双眼睛,再也回不去了”。


走进·红楼

从黄梅戏“五朵金花”到袭人


在广州花园酒店,南都记者见到穿着素雅的袁玫。微卷的烫发,淡绿色衬衣,白色裤子。一个随意的布袋子。很健谈。拍完《红楼梦》,袁玫南下,30年来一直定居广州。


30年后,南都广州再访“袭人”。


采访前一天,袁玫去医院体检,医生就认出她来。“哎呀,袁玫,袭人!变化不大。”袁玫心里感动,但不愿承认。“会很尴尬,尤其狼狈时,会很无语。”有时在公交上被认出,她就诡辩,“我不是她(袭人),我只是长得很像。”袁玫属于怎么轻松怎么自由怎么活的人。


拍完被广东观众熟知的电视剧《》、《情满珠江》后,她常在商场买东西时被人认出,觉得太尴尬,“想砍价都没法砍……”


一次在越南旅游,她跟着旅游团在舞台上唱啊玩啊正开心,一位游客跑过来说,袭人姐姐你唱得真好。袁玫立马就躲起来,再也不唱了。“大家都在看你,你就没有自由度了。”在她看来,演员身上有某种责任,出现在公众场合必须是一个正能量,要符合人们要求的形象。


87版《红楼梦》中的宝玉和他的三个丫头:晴雯、袭人和麝月。网络资料图


30年前,1987版《红楼梦》的开播曾万人空巷。这部电视剧让一批演员红极一时。在这部经典中出演一个角色,袁玫说,“挺骄傲,挺美好的”。


1978年,袁玫考入安徽省艺术学校学习黄梅戏,毕业后与马兰等一道成为安徽黄梅戏“五朵金花”。1983年,她被央视选中在大型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中扮演袭人一角。


入选后,《红楼梦》的演员们集中学习培训半年。圆明园集训期间,是袁玫觉得最美好的时光。每天迎着朝阳晨起,练歌、练唱、练台词、练形体、跑步,学习状态非常之静,再难遇见。


拍摄过程的苦,同样记忆犹新。


当时,一日三餐正常的饭菜吃到嘴都不容易,从早到晚拍戏,住的地方又买不到东西,为了不饿肚子,西单商场的火腿长面包是姑娘们最期盼的美味。“每出去买一次东西,都特别开心,那时的幸福点非常低”,她回忆。


贤惠的袭人和宝玉。网络资料图


回忆30年前的拍摄,87版《红楼梦》宝玉扮演者欧阳奋强说,宝玉和袭人关系特殊,袭人既是他的头牌丫鬟又是通房丫鬟,自己在袁玫面前说话也很随意,还会拿她开玩笑甚至口无遮拦,“在剧组三年时间里,她都很呵护照顾我,很大度,总是让着我。”欧阳奋强记得唯一实实在在惹恼袁玫的情形。


2017年8月,“宝玉“欧阳奋强和“袭人”袁玫亮相南国书香节。南都资料图


“知道她要进来,当时在宿舍门框顶上放了一盆水,她一推门,啪,水就掉下来,淋在她身上……”袁玫清楚捣鼓这个恶作剧的只有“宝玉”,她大叫一声“宝玉!”接着挨个房间找人。“找着后拿着扫帚追着我打,她满头是水,特别狼狈,大家都伸出脑袋来看热闹……只有这一次她没有让我。”欧阳奋强乐呵呵地说。


遇见·袭人

不能“抢戏”的袭人不好演


《红楼梦》正式开机前,袁玫试过王熙凤、鸳鸯、宝钗等多个角色,但从来没试过黛玉。“因为我不是”,她知道。


在剧组她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后来林黛玉的扮演者陈晓旭。“她往那一站,就觉得黛玉是她了。她就像个瓷娃娃,冰美人。我是美人,但和她比,我更多一些香火气、人间气吧”。


“林妹妹“陈晓旭是袁玫在剧组见到的第一个人。网络资料图


最后导演王扶林让袁玫出演袭人。袁玫问为什么。“袭人掌管怡红院,要有一点大姐姐的风范”,王扶林说,“你身上有那种风范,看起来比较有主意”。


谈到袭人,最初不少人认为她“爱打小报告、人品不好”。进剧组前,袁玫没有读过《红楼梦》原著。红学专家周汝昌给他们上课,让大家回归到文学作品中。“读完发现,袭人其实是很可爱的角色,她生下来就是家奴,能做的就是忠诚,不反抗自己的出生和命运,袭人一直很努力地把自己的生活过好”,这是袁玫的理解。


大气懂事的袭人并不好演。网络资料图


袁玫说,30年前出演袭人,她的想法非常单纯,没有想要拍成什么样、要变成什么样,只是每天完成自己该完成的,导演满意就放心了,“平常心,执着的信念,没有很高的东西”。


30年后,有一次扮演王熙凤的邓婕给袁玫打电话说,打开电视正好看到宝玉和袭人的第一场戏,也是重头戏——宝玉去袭人家——电话那头邓婕嚷着说,“你演得真好啊!”袁玫打趣,“原来你到现在才认可我呢!”


其实袁玫进组之初还试过“王熙凤”的角色。网络资料图


袁玫说,其实袭人在红楼里很重要。一部《红楼梦》,说的是大观园里的贾宝玉和林黛玉。大观园的核心是怡红院,怡红院掌门人是袭人。某种意义上,宝玉还得听大姐姐袭人的主意。


演袭人的关键在于把握分寸。袭人是宝玉的通房丫鬟,身份特殊,有时戏不在她身上,但她得跟着,做表情,当背景。“除了宝玉、黛玉,我的戏份甚至比宝钗还多”,袁玫说。但袭人并不好演。因为要保持一个非常准确的状态,有态度又不能抢了“主子”的戏,也不能缺位。


袁玫感慨,回看自己当时的表演,拿捏的度很准确。“那双眼睛,再也回不去了。那种清纯真挚,和表达出来的情感分寸,再也回不去了”,她感慨。


在袁玫眼里,《红楼梦》就是一群女儿的挽歌。个个冰清玉洁,聪慧美丽,但家族命运、时代命运不可掌控。“宝玉很善良,他内心的痛无法释怀,他愤世嫉俗,只能离开尘世,他的心被撕裂了,宝玉是最痛的人”。


南下·广州

转型制片人自掏腰包拍剧


《红楼梦》中,袭人的判词是,“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现实中的袁玫也有她的“枉自”和“无缘”。


《红楼梦》中袭人的判词。网络资料图


拍完《红楼梦》后,袁玫做了最大的努力希望留在北京发展。最后因无法解决北京户口,终是无缘。“剧组解散后,得自己租房、自己找事。那时没有户口就没有单位,生活各方面都没有保障,我惧怕孤零零地漂在北京的感觉”,她说。


上世纪80年代末全国人民思南下。既然北京不能留,袁玫选择了去改革开放的前沿,“当时广州发展很快,我想自己是有条件的,既能演古装戏,也能演现代戏”。


1988年,袁玫成为广东电视台演员剧团演员,主演过《》、《赵氏孤儿》、《情满珠江》、《孙武》等多部影视作品。“《》是我性格的转折点”,从黄梅戏到《红楼梦》,此前袁玫受的全是传统教育,风格也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内敛含蓄。拍摄《》时她和其他女演员到中国大酒店体验生活,从走路到形态到应变,“两种观念的碰撞,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改变。让我懂得了现代文化和另一个窗口。”


电视剧《》里面有袁玫(左三)。网络资料图


她还曾出演红极一时的电视剧《情满珠江》。网络资料图


南下发展却比想象中艰难。1992年以后,很多南方演员都选择了去北京。“当时广州很多大戏和好角色,都要去北方找名角”,她说。


尤其1997年以后,广东影视剧热冷却下来。袁玫非常痛苦。


她不甘心,想最后搏一次。1998年,袁玫一个人偷偷去北京呆了一个月,寻找机会试图留下来。“待不住,没有根基,没有生活环境,在广州生活便利习惯了,不再适应北京的生活。我又自己灰溜溜回来了……”


袁玫出演过大大小小50多个角色,有些虽反响不小,但她从来都不是女主角。1998年后,袁玫再也没有演过戏,她一直想演那类大青衣型的女主角,未能如愿。


两年沉寂后,不服输的她重新出发。


上世纪80年代末至今,袁玫主要在广东发展。


她要自己掏钱做制片人。“我一直怀揣着一个演员梦,当时的初衷,自己做一部剧,别人不选我,我总能选自己(当女主角)了吧。”2000年,袁玫开始策划筹拍一部留学生创业题材的电视连续剧《故乡的云》。


为了筹备稿费,袁玫卖掉了自己的跑车;她换了五拨编剧,剧本打磨了三年;拍摄没钱差一点抵押房子;跑立项近二十次,终于拿下第一笔资金。2004年4月《故乡的云》在广州开机,“吃了很多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是完全意义上我当制片人的作品。”


这一次,袁玫还是没能演上女主角。


为了让这部剧顺利拍摄,她放弃了主角之位。“《故乡的云》从一颗种子开始发芽生长,到呈现出一个电视剧,就像一个孩子,当它出来时,你发现更爱自己的孩子了。”


袁玫说,作为演员,再次与主演擦肩而过,挺遗憾的,“但这是在我非常有激情时,我用所有的执着全身心扑上去,认真做了一些值得做的事情”。


戏梦·人生

没成女主角却是有福之人


在袁玫家的书柜里,永远放着一张袭人的照片。袭人已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这是我青春时代的风范,已经不是特别重要了,已经过了那个张扬的年代,但也不可能忘掉,就搁一张。”


袁玫家的书柜里,永远放着一张袭人的照片。


十八九岁出演《红楼梦》袭人的角色,影响了袁玫一生。红楼里袭人很贤惠,袁玫笑说,“我也很贤惠”。


不仅是起居饮食讲究精致,从演戏到生活,再到审美,袁玫说这些无一不在潜移默化着自己的世界观。“没有想过摆脱(它),《红楼梦》让我懂得生活,让我的生活变得扎实。”


“经常恍惚觉得我生活在某一个环境中,我无形中,按着大观园怡红院的生活要求、品质在生活。”袁玫说,没有办法,“你不知道就算了,当你遇到了,知道了,潜意识就会对自己有要求。”


“宝玉”欧阳奋强黯然转行幕后,“黛玉”陈晓旭遁入佛门芳华早逝,“宝钗”张莉移居海外孑然一身……


似乎有一点玄学色彩的是,《红楼梦》每个扮演者的人生轨迹都与剧中角色有一定相似度,“每个人都有人物的影子”,关于这点,袁玫也想不明白。


因为出演《红楼梦》而成名的袁玫没有留在北京,作为女演员的她也始终没有如愿出演过真正意义上的女一号。《红楼梦》中,袭人的结局也是无缘宝玉而嫁于琪官蒋玉菡。有人评价,“‘袭人’没有当成女主角,却也成了最有福的人”。


对广州很有感情的“袭人”袁玫。


在欧阳奋强看来,红楼剧组是个特别特殊的剧组,进入剧组后,生活中的人物关系和剧情比较接近,甚至有意无意间会靠近角色。


在他眼里,袁玫和袭人确有些相似。知书达理,忍辱负重,善解人意,还很漂亮。“她属于很睿智聪明的人,能够及时寻找到自己事业的坐标。当时是电视剧蒸蒸日上的时代,她积极寻找影视界的地位,后来做演员再到制片人。她是一个嘴上不说,但脑子里心里很有心思,会为自己做规划的人,现在也是事业有成。”欧阳奋强说。


在袁玫看来,有些智慧,你并不知道,但你已经在使用了。“其实袭人是非常有女人智慧的人物。女人的知识不如她的智慧,袭人具备女人的生活智慧,活得更幸福”。


2003年12月6日央视《艺术人生》节目《红楼梦20年再聚首》第一次齐聚了当年众多演员。袁玫也去了。当时,除了和邓婕,袁玫和众人20年没有任何交集。“我当时完全凭着自己的生存能力、专业能力在广州,出了作品,回去和他们见面,就像嫁出去的女儿希望自己过得好再回娘家”,她说。


2017年是87版《红楼梦》开播30年。再聚首时,袁玫觉得,在这一群人中,自己已经很好,很幸福。“生活得很淡定、很富足。我没有虚度年华,依然在从事热爱的事业,不为斗米折腰,有一个安宁的家庭,有社会的尊重和认可,我过得很好”。


87版《红楼梦》开播30年再聚首晚会上,欧阳奋强的女儿对他说,“我觉得整个舞台上最有魅力的是袭人阿姨,依然很光彩”。


袁玫说,人生不能太(圆)满,也不可能太(圆)满。“有一点缺憾,但是你总是在往前走的”,她说幸福是自己抓在手上的,不是去炫耀的。


南都对话“袭人”

“我对广州不离不弃”


南都:当初没有坚持留在北京后悔吗?

袁玫:作为事业发展,有遗憾,作为人生,我没有遗憾。在广州呆了这么多年,能够拥有的机会,能够拥有的荣誉,我都有了,对广州不离不弃。


南都:另一个遗憾是一直没演过女主角。要说出遗憾其实需要勇气。

袁玫:我一直的特点就是真实。作为一个女演员,谁不愿意万众瞩目。我好像总是在演非常重要的配角,或偶尔演一个不出名的主角。比如《乱世香港》里我一个人演妈妈和女儿,在那个年代很受关注,但在历史长河中,就不那么被关注。有这种缺憾才会长久吧。人生不能太(圆)满,也不可能太(圆)满。有一点缺憾,但是你总是在往前走的。


南都:现在还在做制片人吗?

袁玫:继续在做制片人。做女演员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时期。有合适的角色还会去玩,没准什么时候还会有机会。我不会忘记最初的职业,还是演员。


南都:家人如何看待你演的袭人角色?

袁玫:家人好像更喜欢的角色是黄梅戏的“五朵金花”。他们觉得“五朵金花”的辉煌更绚烂,他们觉得好看的电视剧有很多,知道我演了一个袭人。


南都:怎么形容《红楼梦》对你的影响?

袁玫:《红楼梦》是博大精深的。它之所以受欢迎,赢就赢在自然和真诚。《红楼梦》为我开启了影视的一扇窗,开启了人生的另一扇门。使我从一个地域文化的艺术工作者走入一个更大的影视文化圈,生活变得更有品质更丰富。


出品:南都采编指挥中心

统筹:南都人物新闻工作室

主持:胡群芳

采写:南都记者 贺蓓

摄影:南都记者 梁炜培(除署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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