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 | 虫,虫,好大一根虫(小说)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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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虫,好大一根虫(小说)


文 | 山野



出华川县城东南三十公里有一场镇,那是华川县原九个区公所之一,九二年撤区并乡之后,华亭区所在的场镇改为华亭镇,由此成为全县三十六个乡镇之一。

距离华亭镇三公里处有一小桥,当地人呼之为人民桥,是一座单拱的石拱桥,由小桥一直延伸出去是一条仅供一辆车行进的乡村公路。站在桥头可以望见蜿蜒曲折的公路如同游动着的蛇最后消失在崇山峻岭的苍松翠柏丛中。

沿着这条乡间公路,行进二十来分钟,便到了一个更小的场镇,是原华亭区所辖的华龙乡。九二年撤区并乡之后,华龙乡一跃成为全县三十六个独立建制的乡镇之一,也就是说与原华亭区所在的华亭镇平起平坐了。

三县交界的华龙镇其实不大。原来只有学校、卫生院、食品站、农机站、政府机关以及供销社几个门市。粮站也是最近十年才有的。整个街道由这几个单位组成。房屋鳞次栉比呈“一”字型排列。集市也是最近几年才兴起的。虽然兴市的时间不长,但却很兴旺。逢场天,依街而市,卖猪的,卖粮的以及鸡鸭禽蛋应有尽有,很是有些热闹。上个世纪末跳舞风盛行的时候,场镇上也冒出了好几家舞厅。虽然装修得并不好,音响设备也就那样,但生意却很不错。这段时间下午时分场镇便有不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在街上闲逛。后来舞厅生意不行了,纷纷转作茶馆。逢场的时候挤满了不少人。

在翻过最后一道山梁快要到华龙的时候,周围山上长满了柏树、桤木以及各种杂树,把不大不小的山包裹了起来。要是早些年来,老远还可以瞧见华龙村四组的山梁上书写有“农业学大寨”几个耀眼的大字。这些年山上开垦的地不种了,树木就一阵疯长,几个醒目的大字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四组的公路对面是七组,七组绕过一个山咀下坡就到了华龙场镇。在这个山咀上的拐弯处,是一片坟地,三纵三横摆放着十几座坟墓。靠山崖的最右边是三座紧邻的坟墓,但看起来却更像土堆。

大年三十到了,外出打工的人如同候鸟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回,年三十祭祖如同团圆饭是家家必不可少的。坟坪已经有不少人家祭祀了自己的亲人。可是最右边紧邻着的那三座却丝毫没有任何动静。仔细一看,这坟墓不像坟墓,土堆不像土堆。只见上面新色可存,应该是不久才有的。我们就暂且称之为坟墓吧!按照常理,新安葬的坟墓应该是最不易忘记也是最值得纪念的啊!可为什么就没有动静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三座紧邻的坟墓,里面埋葬着血脉相连的三个人。但这坟墓也太简单了,基本上可以说是草草而行,所以老远看起来说是土堆一点也不为过。但如果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一清二楚了。

说起事情的缘由,还真应了“小孩没娘,说来话长”那句老话。

事情还得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主人公叫王成良,也就是这三座紧邻的坟墓墓主之一,还有两座分别是他的妻子李玉莲以及孙子贝贝。坟墓新旧成色和下葬时间完全相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王家在七组虽然说不上人数最多,但也不是最少的。七组主要有张、何、王三大姓组成,人数也基本上差不多。王家原来有个院子,同姓氏的住在一起,说起来也都是同一个祖宗传下来的,不过早已过了“五服”。王成良的爷爷有弟兄两人,另外还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而到了王成良父亲王志满这一代,虽然生养了六个,但前面都是女子,最后都快要到五十岁的时候才生了王成良。

王成良从小聪明伶俐,特别招人喜欢。常言道: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老来得子的王志满夫妇自然是视若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地上怕丢了。几个姐姐也都让着他,逐渐地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如此。到学校读书,同学老师告状的不少,实在无法了也教训过他多少次,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当时承认得好好的,但没有多久就忘得九霄云外去了。后来干脆是三天打鱼,两天筛网,书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多少兴趣。好不容易熬到初中毕业,只好回家务农。当然当时也没有啥书可读,也没有啥学可上,不少成绩好好的不也照样回家务农嘛!这么一想,王志满心里也就没再挂在心上。

王成良其实也没有什么陋习,小的时候偷奸耍滑,长大些除了打牌喝酒再没有别的。回家以后,除了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之外,成天就与几个臭味相投的聚在一样打牌。王志满心想:孩子大了该好些了吧!但事情并没有随人愿,人长大了,心也就更野了,眼一睁,碗一放,就又打牌去了。一天,王志满实在是气得没有办法就说:

“你再这样下去,就跟你那个不成器的幺爷一样!”

想不到他居然说:

“那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成为地主富农被批来斗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王志满父亲有弟兄两人,老大也就是他父亲,解放初有两、三亩田产被划分富农。每次公社、大队和生产队开会的时候总要被拉到前面被批来斗去。而同样继承他父亲财产的幺叔却因打牌输过精光,身无片瓦却被定位贫农。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想到这些,王志满只好哑了声,没有再开口说话。但这总也不是个办法啊!

思前想后心想要时能给他说门亲,把他那放野了的心收一下,也许还可以改变。



好说歹说终于成就了一门婚姻。结了婚的王成良心自然收了些,开始那几年在家呆的时候也多些。一年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俗话说:养儿才知父母恩。王成良结婚后没几年包产到户,一心用在侍候自己分的两亩多庄稼地上,栽秧打谷,春种秋收,两口子一条心除了种好自己的责任田之外,农闲时也还外出去打点短工,贴补家用,跑去打牌的时候比过去少得多。也许已经知道了过日子的不容易。王志满夫妇终于放心了下来。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可是这样的结果并没有维持多久,没几年后老毛病又犯了。农闲时不是去周围帮忙做活路,而是借故到处去打牌,附近场镇留都下了他的影子。乡上、村上、生产队每次开会都要讲,严禁赌博,光乡上的学习班都进了好几回,但收效甚微。往往是进去之后说得好好的,保证书也写了,但出去之后没两天就又忍不住了。王志满上了年纪,对于已经成了家的王成良也不好再说什么,实在不行只好说: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你把命都要搭进去。”或者小心翼翼态度很委婉地说:

“你还是好自为之吧!都是当老汉的人了!”

“行了!我又没有干啥子违法乱纪的事情!不就是打个牌吗?有啥值得你成天唠唠叨叨说个不停!”一副满不在乎还嫌多余的样子。

王志满也就不好再说。看见孙儿孙女时常暗自叹息,也就难得管由他去了!

几年后王志满夫妇相继去世。没有人管束的王成良就更加我行我素,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现在要好好打个翻身牌。好像以前没有打个牌似的。

八十年代末期乡上来了一位新书记,虽然是新面孔,但年纪已经不小了,四十好几的人。说新呢,主要是从其他区调过来的,而不是以前基本上都是华亭区的人,虽不一定认识,但至少听说过。而这个叫张德刚的中年汉子,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赌博。上任不久,各村反映赌博风屡进不止,收效甚微。就找来分管乡长了解情况。小王乡长汇报说,这些人脸皮比城墙倒拐还厚,学习班办过,禁闭也关过,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进来说得好好的,出去了没两天皮子就又发痒了。现在是各种办法都已经想尽了。张德刚心想,此风不杀,如何得了。但如何杀得找个更加有效的办法。有天在食堂吃过晚饭,一个人沿着一条街闲逛。回来时忽然看见政府院坝旁边的空地里堆放着不少条石,灵机一动,眼睛顿时一亮,拍了一下大腿:有了!

周围人的见状说:张书记,啥子有了?

禁赌的办法呗!于是一个人回到乡政府,立即找来小王乡长,说:这些人脸皮厚,再说都不起作用,既然这么想打,我就让他们一次性打过够。如此这般交代。

张书记,这招行不行?

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试试再说。

小王乡长于是按照张德刚的旨意找来几个人,分别用石灰在这些条石上写上筒、条、万数字共108张,俨然就是一副石头做的麻将,准备好之后,就在广播里通知各村把经常参加学习班的人送到乡上来。这些人来了之后,,张德刚对着这些人,沉吟了半刻,用手一指,说道:

知道你们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庄稼可以不种,家也可以不管就喜欢打麻将,那好我今天就让各位打过够。然后就将这些人分成八人一组轮流抬着条石在坝子里打麻将,而且中途不能停顿。虽然是不冷不热气候宜人的五月间,但光着膀子如此打麻将还是大汗淋漓,没多久这些人就叫苦不迭求饶发誓再也不打了。张德刚这才拿出拿出纸和笔让这些人写保证书,保证今后不再打牌和麻将。

真是奇招啊!果真如这些人所言,回去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再摸麻将。因为这是付出代价的。许多人回去之后,接连睡了好几天觉,才恢复过来。提起打牌和麻将来都还心有余悸,想到抬着条石打麻将的场景就再也不敢打了。

这也是王成良自学会打麻将以后间隔时间最长的。几乎有将近两年时间没有再摸过。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不打麻将就打纸牌呗!于是就开始玩起纸牌来。

一天,几个经常和王成美打牌的人闲聊时打赌道:

我们先打个赌,晚上到王成良家里去打牌,看哪个敢能和李志莲睡觉。输了就给赢的人每人一包白沙烟。

王成良拍拍胸口道:

怎么可能?自己的老婆自己最清楚,开玩笑吧!

于是几个人吃过晚饭相邀到王成良家去了。因为经常去他们家,李志莲已经习惯了。夜深了李志莲忙完家务后伸了下懒腰道:

你们几位慢慢打,我要去睡觉了!

于是回到隔壁房间去了。深夜里四个人继续在堂屋里鏖战。过了一段时间,其中一位说:我要去解下溲。于是从堂屋中间开着的那个门(其实没有门,只有门洞,没有上门)轻车熟路到了李志莲房间小解。如此这番,除王成良外三个人相继都到了李志莲睡觉的房间。最后一位回来之后打了没几圈,其中一位就说,我们今天打的时间太长,天都快要亮了,闪了吧!于是各自散去。

王成良刚回屋躺下,李志莲就不耐烦道:

你一晚上折腾个啥?已经四回了!你还要不要人睡觉?

王成良这才猛然想起白天几个人打的赌,心里只好暗自叫苦道:我又上那几个人的瓜当了!

第二天几个人聚在一起,其中一个说道:

怎么样?王成良,认输了吧!哈哈哈!

一阵笑声过后,王成良只好乖乖认输,给三个人各自买了一包白沙烟这才了事。



时光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王成良夫妇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当时政府已经在实行“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政策了。当时的华龙已经有人在响应,领取了独生子女证,而且有的同样是女儿。王志满那时还健在,就对他们俩说:

我们家已经是两代连续单传了,无论如何都还要再生一个,更何况第一胎还是个女孩,千万不可以去享受啥子独生子女政策。加之王成良夫妇本来就不是很情愿,而且政策也不是很严格,于是两年后交了一百块钱和一百斤稻子就又生了个孩子,这次是个男孩。一家人的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转眼间,儿女不知不觉已经长大成人。女儿初中毕业后,就跟随一批年轻人到深州去了。两年后儿子也去了。几年后女儿在外耍了个男朋友,是当地的,没多久就嫁人了。常言道: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嫁就嫁呗!只要儿子能够留在身边就行了。

儿子在外打工几年后,频频跳槽,跳来跳去,由于没有什么技术和专长,最后只好在一家中外合资的皮鞋厂工作,几年后带回一个湖南妹子。这个女孩模样长得周正,也很清秀,儿子说已经耍了好几年,是回来成婚的。没办法,既然儿子喜欢那就只好如此了。于是结婚成亲。春节后又一同出去。第二年春节回来的时候,已是大腹便便,看来是快要生产了。果然春节还没有过完,孩子就生了。这回倒好,第一胎生的就是个男孩,把王成良俩口子高兴得合不拢嘴,一脸的喜色荡漾在王家坪的上空。

这段时间王成良牌也不见打了,就更不用说麻将。俩口子基本上是围住媳妇打转。毕竟嘛!媳妇是功臣,给他们家添了孙子,而且第一胎就是个男孩,这不是功臣又是什么?儿子走了之后,没多久媳妇说她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好说歹说熬到三个月。孙子太小,王成良他们也不放心,媳妇不忍心但最后还是给他留下了。月子里奶水本来就不足,后来干脆没有了。小孩吃的又都是李志莲用大米和黄豆泡了之后舂了糊糊熬的,而且出生后又基本是王成良两口子在带,所以也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只是辛苦点而已,但毕竟是自己的孙子,再怎么辛苦也不觉得,这也算是苦中有乐吧!

孙子一天天长大,开始牙牙学语,一摇一晃蹒跚走路,再后来王成良走到哪里就跟到那里,简直就是他的跟屁虫和开心果,一会不见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儿子媳妇,尤其是媳妇打电话,听到孩子的牙牙学语,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是泣不成声。儿子把电话接过去,总是说爸爸妈妈不要太辛苦了,庄稼不要种太多,够吃就行。再说种庄稼也赚不了几个钱。春节回家,儿子媳妇带回不少礼物,当然有孙子的,也有他两老的,而且还给钱,儿子、媳妇这样通情达理,自己还有啥话可说,再苦再累都值得。


孙子一天天大了。王成良休闲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这一年多的时间真的把纸牌、麻将都忘了。可一旦松弛下来,就觉得有好长时间没有过瘾的感觉,心里总还是有些痒痒的。这不,孩子大了嘛!不需要随时抱到,可以松一下手,由他自己活动了。

王成良两口子一边照看着孙子,一边侍候着地里的庄稼。七、八月份的时候,炎炎烈日,庄稼地里该种的都种了,收的还没有成熟,华龙镇逢场的时候王成良就又到茶馆里打牌。如果哪天没有去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总觉得缺少点什么?于是逢场天一早就给李志莲说了声“我赶场去了!”直奔茶馆,不到天黑是不会归家的。当然从华龙镇回来也就几分钟的时间。

八月的一天,也是华龙镇逢场的日子。王成良一早起来简单弄了点吃的,给李志莲说了声“我赶场去了!”然后就走了。

李志莲和孙子睡醒之后,起来煮了稀饭,蒸了一个鸡蛋,先把蒸的蛋给小孩喂了吃了,见小孩还想吃,就又喂了点稀饭,然后自己才吃饭洗碗喂猪。中途给小孩兑了点奶粉喝。快到一点钟的时候舂了泡好的黄豆浆、大米,另外还剁了瘦肉和莴笋叶子给孙儿熬了稀饭吃。她也将就着把早上煮的剩饭热了吃了。快两点钟的时候,想起没有奶粉,下午还要给小孩喝,怎么办?如果等王成良天黑才带回来那显然是不行的。没有办法只好先去卖回来再说。

可是小孩怎么办?抬头看了空中明晃晃眼睛都不敢睁的太阳,抱上小孩去中暑了又咋办?可是不抱上哪个又能帮忙看下呢?思前想后总找不到合适的办法。

先前王家院子还在的时候,这些都不成为问题。因为那时院子里的人多,哪个都能帮忙看一下。更何况又都是王氏子孙!可是现在,由于人口增加院子里的人相继搬出去重新修了房子,包括王成良他们。

王成良家是最早从王家院子搬出去的,他父亲还健在的时候,王成良刚结婚不久,就硬撑着选了块地修了三间房子,他们两老住王家院子老屋,新修的就给了王成良。再后来王志满老两口相继去世,老屋本来就已经是摇摇欲坠,加之王成良已有了自己的房子,也懒得去修补,没几年功夫就衰败倒塌了。

王志良的房子独门独户,周围没有别的人家,离王家院子还有十几米的距离。王家院子拆的拆,搬的搬早已不是院子。再说现在不仅王家院子,就是他们整个生产队都很难找到多少人。年轻的,跑得动都纷纷外出打工,有的甚至是连家都搬出去了,剩下的都是跑不动的老弱病残幼,用他们自己的话来形容,他们现在已是386199部队的。怎么办?

想来想去,眼睛顿时一亮,她突然发现了院坝中间的红苕窖。虽然红苕窖现在很少用,但安全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小孩放在那里肯定跑不出来。房屋周围虽然没有什么水库之类的不完全因素,但大坑小凼还是有的。再说两岁多的孩子,学会走路不久,就想自己走,稍不注意,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看来把孩子放在红苕窖里是最安全的。

说做就做,反正买了奶粉就回来。于是先把红苕窖打开敞了几分钟,然后用手电筒往里照了一下,就把小孩抱到窖边,边往里面放边对小孩说:

孙子,乖,婆婆去给你买奶奶哈!

小孩似懂非懂朝她咧嘴笑了笑。可当李志莲把小孩往下放的时候,小孩突然间大哭起来,死死地攥住李志莲的手不放,边哭边叫道:

虫,虫,好大一根虫!

哭声里带着凄厉的叫声。

孙儿乖,我们孙儿乖,婆婆去给你买奶奶,买了回来给娃娃吃!

李志莲用力扳开小孩的手,把他放了进去。

李志莲边说还边诳道:

孙儿乖,孙儿乖,婆婆去给我们孙儿买奶奶!

可小孩的哭声并没有丝毫减弱,还是边哭边叫道:

虫,虫,好大一根虫。

小孩的哭叫声飘向很远,声音逐渐变小,李志莲还以为她哭累倒呢,于是三步并着两步风急火燎向场镇走去。

这个时候天空艳阳高照,太阳火辣辣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几分钟后李志莲就到了供销社的门市买了奶粉。正欲往回走,突然间想起王成良在茶馆打牌就想去看看!于是折身回转走到鸿运茶馆。茶馆里满满当当一屋子人,有的在打麻将,有的在打纸牌,还有的在喝茶聊天,叫有人进来,老板于红罡就急切招呼道:

嫂子来了!喝茶还是打麻将?

我有事找我们家老王。

哦!王哥在楼上。

于是轻车熟路上了楼,正在兴头上的王成良见李志莲来了,就说:

你不在家看娃儿,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来给娃儿买奶粉,奶粉没了急着要用!

王成良一边看着铺子上的牌,一边扭头问话道:

买了没?

买了!

买了就快回!

你还要打好久?

我还早!你先回!

从开着空调的茶馆里出来,看见屋外骄阳似火,一股热浪袭来,就又折身回来,王成良见状就说:

你怎么还不走!

走累了我想喝口茶!

于是拉过旁边空着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眼睁直盯盯看着桌子上的纸牌。李志莲对于这种纸牌虽然不是很熟悉,也不是经常打,但还是打得来。不知为啥一屁股坐下来,就再也不想动了。

王成良侧身一看李志莲还坐在旁边,手不停边看着桌子上的纸牌边心不在焉道:

你怎么还不走?你把孙子放到哪里呢?

放到红苕坑里面的,我马上就走!

于是端起王成良的茶杯又狠狠地喝下一大口,然后说道:

我走了!你早点回来!

要不是孙子一个人在家,她才不会这么早冒着这么大的太阳这么热急急忙忙往家赶!

李志莲这样想着。顶着烈日,冒着酷暑,一个人打着伞向家里走去。

快到家的时候,李志莲就有种异样的感觉,怎么小孩一点声音都没有?难道哭累了?睡着了?放下奶粉,走到苕坑喊:

孙孙,婆婆回来了!

还是没有任何反映。拿过手电筒,走到苕坑一看,小孩被一条长儿尺长的大蛇死死缠住。李志莲凄厉的尖叫声响遍了王家坪:

快来人啊!救命啊!

听到李志莲的尖叫声,几个人纷纷向王成良家跑去。快到王成良家院坝的时候,见李志莲一脸惨白,神色紧张,指着院坝中间的苕坑上气不接下气连哭带叫道:

我的孙子!

然后一口鲜血从嘴巴里喷了出来,溅得周围到处都是血,然后昏死了过去。

一些人把她护到了街沿上,另外一些人接过李志莲手里还死死攥着的电筒,往苕坑里一照就什么都知道了。小孩被一条蛇死死地缠住。找来扫帚拍打才慢慢退去。蛇爬出了苕坑,几个人上前一锄铲成了几截。王成良的五服兄弟王成才下去把小孩抱了上来,小孩一身青紫满身泛着淤血,一身冰凉,早已没有了声息,但脸上还挂着长长的泪痕。

见小孩被抱上来了,李志莲眼睛一亮扑了上来,又大叫一声:

我的孙儿!

紧接着又是吐出好几大口的鲜血,然后一头栽倒了地上,掐她的人中也没有了任何反映。



接到王成才打来的电话,正坐在空调房间里全神贯注打着牌的王成良一时语塞说不出话了,手也停止了动作,牌友们问他半天才慢慢吐出“家里出事了!”几个字来。

掀开桌子,三步并重两步,可腿就像有千斤重,不听使唤。终于到家了,院坝里的一群人围了上来,王成良掀开一看街沿上躺着两个人。早上都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成这个样子?

苍天啊!我这是造的啥孽啊!

成良哥,节哀吧!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呀!

停顿了半刻,王成才继续道:

还是先给勇娃子他们打个电话叫他们回来一趟吧!

出了这样的事,我还有脸再见他们吗?你说,你说呀?

成良哥,别这样,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怎样?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狼嚎似的哭声在王家坪上空飘荡着。院坝里的人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王成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此事。前两天儿子媳妇还打来电话问孩子长高了没?吃饭如何?身体好不好?还问他们俩老的身体咋样?可,可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这个样子?我怎么向孩子们交代啊!我真是老昏头了,咋不让我这个老不死去替他们啊!我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人世间?打牌,就知道打牌,这下好了,连孙子都没了,看你这张老脸往那儿放?丢人呀!

还有你这个李志莲也是,早不早迟不迟去买啥子奶粉?你打个电话我也可以带回来呀,何必这样急急忙忙去,而且还把孙子一个人放在家里。你就这样放心?你放在苕坑里怎么不晓得好好检查下,苕坑已经好久不用了呀!我苦命的孙儿,你死得好惨呀!我怎么向你的爸爸妈妈交代啊!

想到这里,王成良心里像刀割一样,久久说不出话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院坝里所有的人都望着他,在等待着他的意见。

步履艰难地走进房间,拿出抽屉里放着的几百块钱和存折,边交给王成才,边说:

成才老弟,你就帮哥收拾一下吧!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咋办了!

那好!棺材还是要打的,我现在就去找些人来,准备棺木寿衣,怎么热的天又不敢在家里停发久了。

成才老弟,你就帮我拿个意见,我就全权拜托你了!

夜幕降临了,想起不知道如何向孩子们说起,更不知道从何处说起,真是张不开嘴啊!要是孩子们知道家里出现这么大的事该咋办?可又不能不告诉他们。尤其是儿子和媳妇,他们的孩子被我们两个老的弄没了的,而且还死得这样惨,他们会怎么想?我们真是无用啊!

翻来覆去,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拨打起儿女们的手机。故作镇静淡淡地先给女儿打了个电话,说:家里出了点急事,你们请几天假回来一趟吧!然后再给儿子打电话。儿子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很是诧异,说老汉你怎么了?王成良没有回答儿子的话,岔开话题只说了一句:

儿子,我和你妈对不起你们!你们请几天假回来一趟吧!



父亲故作镇静的语气和捉摸不透的话让人找不出头绪,问的时候已经挂断了。再打过去手机就已经关机。王昌勇越发觉得不对劲,第二天一早就到厂里去给主管请了几天假,带上妻子匆匆往回赶。两天后回到家里,父亲没了,母亲没了,孩子没了,这个家还算是家吗?等他姐姐和姐夫回来时,三口棺材平放在院坝里,就等他们看一下下葬了。

家里突然遭遇的变故,让王昌勇姐弟俩始终难以相信。王昌勇的妻子想起年幼儿子死时的惨状,更是终日以泪洗面。突然遭遇的变故使得他们再也没有心情好好处理这些丧事了。拿了些钱对他的堂叔们说:

叔叔们,你们辛苦了!你们是长辈就看着办吧!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办?

是啊!他们不帮忙还有谁能帮忙,突然遭遇这么大的变故,任何人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几个年轻人!再说他们是一笔难写一个“王”字,是刚出五服的叔侄。王成才还有王昌勇姑姑、姑父和表哥等几个紧急赶到的人承担了后世的处理。简单就简单吧!人死了就这么回事。

勇娃你们几个别再怨恨你爸和你妈。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也就只能如此。他们也不是有意的,尤其是你爸,回家后看到这种样子,觉得实在是对不起你们,无脸再见你们,给你们姐弟两个打完电话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就喝了农药,等我们发现时已经晚了。要说他们不爱你们,那是假话。要说不喜欢贝贝,那也是假话。

听了王成才的话,王昌勇不好再说什么?当然本来也就没有准备再说什么。他老婆想起儿子死时的惨状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什么也没有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再说什么?说了能改回来吗?

既然如此,还是不说了罢!

简单处理完后事,几个人无言也对,注目而视,站在三座紧邻的坟前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了下,告别了堂叔和姑姑、姑父、表哥,就又重新上路。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即使是候鸟归巢的春节。




作者简介

山野,原名孙效东,审计师,现供职于绵阳市游仙区某行政机关。工作之余喜欢读书和涂鸦,奉行“我思故我写,我手写我心“随心所欲自由写作,先后在”榕树下“、新浪博客以及中国作家网发表各类文学作品数百篇。。已出版随笔散文集《偷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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