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学友,我们还有很多共同回忆:奶奶,今年陪您过端午!

五一回老家，潇水河畔，簝竹叶一片青翠，包粽子还嫌太小，采了些较大的蒸粑粑，奶奶看着我手里的青叶，抓着我的手用期盼的眼神说：端阳节回来吧，我给你包粽子！

奶奶已经90多岁了，有时意识会退回到上个世纪，姐姐跟她视频，她嘴里念的却是姑姑的名字，把身后的小侄女当成我姐。电视里放精准扶贫的宣传片，她问我，是哪里在学大寨？我站在她身后，回忆起她伴我成长的点点滴滴，泪流满面。

湘南的老家在五岭余脉里的三省交界处，封闭而贫瘠，但因为有奶奶，还有一湾潇水和青青簝竹与我相伴，儿时的我也还快乐无忧。从懵懂无知的童年到17岁上高中之前的如风少年，我一直和奶奶生活在一起。

5月里采粽叶、6月里守西瓜、7月里挖花生，无数个夏天和奶奶住在河边的瓜棚里，无论是洪水泛滥漫过瓜地，还是大旱年野猪涉过河来拱花生，我们都经历过。

端阳的粽叶要提前采，趁黎明前、星光下，叶子上还有露水。那时的我，是奶奶的搬运工，把簝竹叶捆好放进船舱，大的卖到集上，小的分给乡亲。

村里办喜事的人家要奶奶帮夜工包粽子，簝竹叶烧成灰浸出的弱碱水泡糯米，颜色鲜亮，结婚用的要裹成一头双身的鸳鸯粽，新屋上梁要包成长方形的枕头粽，生娃娃的人家要包成尖角向上的羊角粽。

夜深了，瓜棚外的鸭子不叫了，狗儿静静地躺在床边，我也在粽叶的摩擦声中睡着了。

早晨起来，床前放着二个做谢礼的粽子，热气腾腾，奶奶在地里拔草，裹着晨雾。有时半夜里醒来，钻出瓜棚看见奶奶在月光下给西瓜浇水、打岔藤、挑可以卖的西瓜，摘下坐早船去县城赶集。

七月骄阳似火，采下来的花生放在河里淘洗干净，分出大小。大的晒干了卖钱，小的放在大锅里加粗盐煮熟了晒干，留着过年待客。花生藤也要翻晒，那是牛儿的过冬饲料。

有时实在太累了，我常常摸出暑假作业就打瞌睡，奶奶掏一小把花生快快地剥皮放在小板凳上，在没有零食的年代，它们是最好的解乏品，面对一小堆花生，我一边吃一边笑着推奶奶：“噶婆，慢点剥，我吃不完啦！”瓜棚里漾着一片笑声。奶奶会给我讲勤劳朴实的田螺姑娘，我给奶奶读课文，从《数星星的孩子》一直读到朱自清的《背影》。

奶奶从70年代起就有个愿望，要开一个代销店。为了攒钱，她背着我的弟弟去学校卖2分钱一节的爆米花，5分钱一支的冰棒，1毛钱一筒的瓜子，赚取微薄的差价。她跟我说，哪里都有钱，就是看你想不想去找。她发动我跟她一起到县城背冰棒，奖励我一碗绿豆沙，采金银花到药材公司去卖，给我买围巾。

到八十年代中期，奶奶的代销店开张时，我也有了30多元的积蓄。

今天，理财专家给我们讲课，他说：“你不理财，财也不理你。”回想起来，这个理念很多年前奶奶就带我实践过了。

奶奶爱美，豁达大气而不拘乡俗，我们做过同一花色的“的确良”衬衣，穿过1元1双的蓝色夹板拖鞋，买过拖假辫子的风雪帽。我们还把老了的簝竹叶采下来晒干，卖给广西人编斗笠，为寨里的龙舟队配上白毛巾出征。好多年后，我穿着一双能踢死牛的松糕鞋给她看，还能让她生出羡慕的眼神。

如今，远离家乡，工作多年，我还一如童年瓜棚外碧翠的西瓜，满腔红心却无从表达，奶奶日渐老去。无数的少年情怀从心底掠过，我对着视频大声喊：奶奶，今年我要回来陪您过端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