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见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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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

一

當他推開門，，將人們的注目散視於潮濕空氣里的時候，他還未聽見雷聲。

三月四日的夜似乎想表達些什麼。他開了鎖，跨上自行車，星星點點，水滴潤過一片片樹葉敲在他的肩頭，他望著簇擁著樹葉的雲朵，並沒有看見夜空。

雷聲起了響。恍惚間，街上的人開始了奔跑，莎莎地枝林同作響，他的腦中卻只有晌午的明媚春光。車輪漾出水痕，逆著傘順流的方向。遠遠地殷紅映綠，他劃過，仿佛斬斷了一條，五光十色的河。

向著前方。

人群散開在兩旁，越來越小，這個世界越來越縹緲，雷聲像咽炎病人聲嘶力竭乾咳的癢。頻繁地水趟過臉龐，鹹鹹的，似乎是汗水的重傷。不過五公里的路上，他想。

圓圓的翠綠閃紅，車輪陷在了白線之中，旁邊的風雨里停下一席隔著碧波的衣，聲音化在雨裡，或是從未有聲響。他看到東北角的亭簷下瑟瑟的人孤單地發抖，火焰升騰，熱量聚集在胸膛，他恨恨地咬牙，呼著水。

晚歸。晚歸。

“也許那樣可以輕鬆點”，他不知自己何必如此偏狂，濺起的水漫進靴筒，或是靴筒浸入了水中。飛馳，他感覺車子從未這樣輕盈，他不懂得，他不願知曉，上天是想洗淨這個世界好讓他仔細地瞧。他咒罵，憤怒激烈地瘋狂地轉化為輪子翻滾的力量。

不會停下。

正如這風這雨這閃電，

不會停下。

二

晌午是那樣漫長，白鷺園裡一幅大躍進的景象，人群擁擠行走在這裡那裡，還有動作僵硬的新郎新娘。

並非有潔白如玉的紗裙，並非是恬淡幸福的容光。這石板路上手握著手的青年男女，這青草席上頭靠著肩的瑩瑩秀髮，依戀著盤旋著愛意醇美的香。

生命的春天裡，數不盡的纏綿衷腸，言不了的濃情淡傷。

橋上外套優雅地搭在健壯臂膀的紳士手指那天空中苦掙扎的風箏，橋下倒影安詳，女孩癡癡地吻著冰激凌，她的目光，似乎透過了那層波瀾，掠過了這草地的芬芳，躍過了那車水馬龍的蒼茫，化作閃雷的模樣。

之千古滔滔。之夙願遙遙。

他何嘗甘心。她怎會情願。這後車座上被常常眷顧的雨水塗抹上了銹色，座上空空，未曾拂曉過任何一粒素色的裙褶，未曾有手緊緊握，有頭輕輕靠。

她怎會甘心。他何嘗情願。暴雨之中，衝擊著未來的縹緲；驚雷之下，洶湧著捨命的波濤。

他終也成為了在雷雨中騎行過的男人。他只知道，沉沉的褲腳，和軟軟的襪梢。沒有任何顧慮，不需要任何顧慮。不覺得冰冷，更無從恐懼。

唯有一段接著一段，一程挨著一程，越來越靠近，一點點靠近。

不會停下。

正如這風這雨這閃電，

不會停下。

三

白塘裡人聲鼎沸，距離看日落還有四個鐘頭。玉蘭花高高地綻放，梅花點點粉白飄香。何處無家庭脈脈之溫馨，何處無伴侶甜蜜之暢想，何處無思考者躊躇之慌張，何處無放眼天空之人愴然之張望。

他走在裡面，穩穩踏上浮橋，輕輕跨過旱溪，看孩童歡樂地滾下山坡，看垂釣者雕塑般的靜默。

也許還有四秒，眼前的那片雲就要遮上蛋黃色的太陽；也許再有四秒，那蛋黃色的太陽又將把蛋黃色的光芒重新向大地釋放。也許四個月后的梅花早已糜爛成泥，也許四年之後這東邊的獨棟別墅早就住滿了人家。

只是這一切。這花。這草。這雲朵。還有這別墅。又與他何關呢？

這個世界很大，而他，不過是個小人物。

而已。而已。

他歇在了路的這一邊，黑夜之上似乎縱橫著江河。斑馬線那兒，他看到一個人，把外衣大大地張開在頭頂，。雨絲受著風的指引從四面八方掃過他的身體，就像只挨宰的羔羊。他，就站在那兒，飛速掠過的車飛濺著渾濁的水花。他就站在那兒，他就在那兒靜靜地看著他。

殷紅閃綠，他蹬車便行；

殷紅閃綠，他快步走去。

不論多麼悲慘的夜裡，

總有更為悲慘的路人；

不論多麼猛烈的雨中，

總有更加堅強的意志。

不過是一個麻瓜撞見了一個傻瓜，於是這麻瓜竟天大歡喜，似乎遇到了自己的英雄瓜香滿天涯。而傻瓜終究還是傻瓜啊，雨那麼那麼大，他卻依然护著愛的火花。

他騎車的心轟轟隆隆地蹦著。

他看到，他看到他那大大張開在頭頂的衣下的姑娘是那麼的嬌小，那麼的······滿載著笑。他看見他似乎低著頭對她說些什麼，他看見他······滿載著笑。

雨水頻繁地趟過臉龐，鹹鹹的，似乎是重傷的汗水。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他不知道幾分幾秒。

靴裡泛著水。衣帽很重。涼風侵入寒衣。

就在前方。大門靜靜地開敞。

他慢慢地轉了一個彎，騎了進去。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