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不堪剪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图:毕加索


他喜欢给她剪恰到好处的刘海。


这个不算是秘密的秘密,乔笑第三次光顾这家理发店时,就发现了。


刘海恰到好处,当下最美,第一个星期,人人都夸好看,完全不必担心什么“新头三天丑”。


然而一跨入第二个星期,就开始过长,大有要遮住眼睛之势,害乔笑几乎每半个月就要来这理发店报到一次。


她和闺蜜徐雅露抱怨,徐雅露没好气:“这有啥可抱怨的,你直接让他给你剪短一点不就完了。”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


乔笑哑口无言。


徐雅露斜眼看着她,啜了口冻柠茶,从鼻腔里哼出来两个字:“矫情。”


一针见血。


其实乔笑也存了私心,嘴上虽然抱怨着,心里其实并不是不愿意多去几次的。


他眉清目朗,总是穿得干干净净的一身清爽,头发既没有染成五颜六色,也不剪得飞扬跋扈,低调之中,沉稳的个性呼之欲出,这也是乔笑第一次来,一眼选中他的原因。


“你想剪个什么样的发型?”他站在乔笑身后,微微笑着,拿手轻轻理了理她的头发,发丝飞扬回落,带起了一小阵风,隐隐地便把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松香味传了过来——他整个人也挺拔得如同一棵松树。到底他是喷了松香味的香水,还是平时会拉琴,因而沾上了松香末?


乔笑想,如果他会拉琴,那一定是大提琴,如同他的音色般,低沉饱满,有种让人安心的浑厚。


他剪得又快又好,话也不多,简单的几句问候,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像别的发型师,一张嘴就跟要查身份证似的,想把你祖宗十八代干什么都挖出来。最重要的是,手法极其轻柔。真是奇怪,他的手看起来那么厚那么大那么结实,竟然可以如此温暖柔软——修长的手指穿过乔笑的发丝,便让她感觉整个春天都在她的发梢跳跃着,整个人顿时全身酥麻,昏昏欲睡。


她感觉自己的头发在他的手中轻若无物。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认识了他,乔笑才品出了这句话的意思。态度是小心翼翼全神贯注的,手法却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银色的剪刀一起一落,乔笑的发丝便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她看着镜子里的他,脑子里常会不期然地想起围城里那段写唐晓芙齿若编贝的话。


“古典学者看她说笑时露出的好牙齿,会诧异为什么古今中外诗人,都甘心变成女人头插的钗,腰束的带,身体睡的席,甚至脚下践踏的鞋,可是从没想到化作她的牙刷……”


她有时也会想变成他手里的那把剪刀,再冰冷的金属,若被那双大手紧握,也会暖如温玉吧?可她当然不愿意他拿着她,去剪别的女人的头发。


她愿是他手里的那把剪子,也愿是他剪下的唯一那缕头发。


她不介意沦为工具,只要她也是那目的。


三十多岁的女人,一意淫起来就没完没了。


但乔笑可不是空想。


很明显,他对她也有好感。他手艺好,指名要他剪发的客人经常大排长龙,有时她忘了预约,就得坐在沙发上等个一两小时。她仔细观察过了,他和别的客人大多无话,也不会对她们笑,吹头发都让实习生来,从不自己动手。


何况,她第二次在这里理发,结账的小妹就吃吃地笑着,调侃她:“Wilson说了,要给你八折。”收完钱还挤眉弄眼地强调:“只有你一个人有这特殊待遇喔!”


乔笑自然很受用。他看上去顶多二十七八,而她已经三十来岁、在奔四的路上,能得人青眼相加,她心里很是有几分窃喜。


甚至颇为动心。


她当然不是没人追,论身家、收入和学历,仰慕者里条件比他好的也大有人在。虽然这家发廊收费不菲,可他毕竟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发型师,乔笑估计收入最多也就一两万,连她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之前聊天时,他透露过自己是北方人,三年前来S城工作,目前单身,一个人租房住,可见也并没有房产。平时穿的衣服虽然款式大方,但剪裁和料子都很一般,应该是Zara、Uniqlo那一类牌子。


除了明显摆在那儿的年龄差距,两人的收入也太过悬殊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已经三十多岁了,有自己的事业,收入尚可,房车不缺,她有的物质要求,她自己都能满足。她如果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就只是因为这个男人本身,而不为其他。


她有能力为自己的选择埋单,而不需要受任何人的干涉。


乔笑很满意自己有这样的底气。


她想好了,下次再去剪发,就主动约他出去。三十多岁的女人,早就懒理什么谁先主动谁就吃亏的谬论。时光催人老,既然已经确定动了心,她并不想再蹉跎下去。


乔笑想把现在的长发给剪了,换个中长波波头,今年特别流行。她喜欢那种齐肩的长度,不需要任何层次,发尾往内一卷就弯成个大弧度,线条干练利落之中又带点不经意的俏皮,最重要的是,好打理。


她在发廊里的美发杂志上找到自己心仪的那一款,指给他看了看,他凝视着那幅图,点点头:“嗯,你剪这个头型好看的。”又提醒她:“发尾需要烫一烫。”


她轻笑着说了声好,然后便闭上眼睛,感受他温暖的指尖掠过她的发丝,起起伏伏,如一曲轻快优雅的华尔兹。


不知以后是不是能让他上她家给她剪头,那她一定要坐在那扇大大的落地窗前,晒着太阳眯着眼睛,如同被挠下巴的猫咪一样,慵懒舒心。


她舒服得差点睡了过去,直到他给她上药水烫发,才猛地清醒过来。


烫发工序复杂,前后一共花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吹干头发时她便已觉得不妙,等他给她做完定型,把发尾都往内吹好时,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并不是她要的发型,长度是齐肩没错,可却剪出了好多个层次,发尾不规则地内扣着,从耳际到肩膀,卷出了一个又一个妩媚的小波浪,她心目中的利落线条荡然无存。


乔笑对着镜子皱起了眉:“这和我想要的不一样啊。”


他把发油倒在手心,双手合十微微揉搓,然后连着他的体温一起,轻轻地抹上她的发尾:“噢,我给你剪了点层次,多上了点卷,这样有点蓬蓬的,头发看起来丰盈饱满,也更显脸小。齐发尾的lob有点闷,你剪这个甜美点,会好看很多。”


乔笑和镜子里的自己对望,的确,妩媚的波浪给她平添了几分甜美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俏皮又活泼,清新可人,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这个发型是要更适合她一些。


可是那又怎么样?这并不是她要的。她淡淡地笑了笑,只觉得有些心灰意冷,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起来到柜台给了钱,就走了。


她已经三十多岁了,有自己的事业,收入尚可,房车不缺,她有的物质要求,她自己都能满足。她有能力为自己的选择埋单,而不需要受任何人的干涉。她挺喜欢这样的自己,并不想要为了迎合别人的喜好,便轻易作出改变。何况他连招呼都没和她打一声,也未免太不尊重。


当然他要是打了招呼,她也不会接受这个建议的。


最适合她的,却未必是她想要的。他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乔笑好失望。


她当然没有再约他出去,也按捺住了想要把这故事和徐雅露分享的冲动。不用说乔笑也想象得出,徐雅露肯定只会大翻白眼,从鼻腔里哼出两个字:“矫情。”


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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