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品·小说】李红军||拐子的“泰坦尼克号”(小说)
拐子的“泰坦尼克号”
文/李红军（四川）
拐子本名廖更银，嘴皮生得薄，又会吃来又会说。他吹起牛来，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声音洪亮，唾沫四溅，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传说中还能把母猪吹得爬上树。初中时，同学笑称，你娃这么能说会道，将来要拐骗好多良家妇女哟。“拐子”的绰号由此叫开，甚至很多人忘记了他原本的大名廖更银。多年以后，拐子也不负众望，凭着一张嘴成功地娶到了如花似玉的媳妇——春花。
其实拐子除了能说，也有一手装修打墙洞的好手艺。这不，半年前，撇下孩子，带着春花离开老家，随着一支建筑工程队来到新疆的一处工地上，信心满满地挣大钱来了。
这处工程是修建一座商业大厦，工期大概是三年，承建的建筑队共有二百多人。出门在外讲究不了那么多，除了狠心自己租房的，都住集体宿舍。即使两口子，也只能各自分开，去睡那种一排几十号人的大通铺。就这样，拐子和春花只能“执手相看泪眼”，痛苦地分居了。
拐子干的是技术活，活不多也不累，每天完事后就来到女工人宿舍门前，眼巴巴地盼着春花下班。工地上男多女少，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虽然心里像猫儿抓，但是拐子也不好过分做些出格的举动。牵牵手，搂搂腰，这就是最大程度的亲密接触了。春花是个漂亮女人，肤色健康，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身材也很好，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哪怕拐子只是拉着她的手说几句亲热的话，旁边都站着一大堆爷们围观取笑：“拐子，敢不敢啵一个？”“拐哥，赌你抱一下嫂子。”人群中不时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拐子倒无所谓，春花一个女人家，实在受不了那群男人饿狼般的眼光在身上瞄来瞄去，又羞又恼，只得脸儿一红，挣脱拐子的手，慌忙向宿舍跑去。拐子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那些笑得前俯后仰的工友，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工地就是工地，又不是自己的家，有啥办法呢？
拐子和春花两口子感情很好，三四十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这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日子让拐子很是郁闷，差点暴走抓狂。实在憋不住，两口子去工地三里外的188快捷酒店开了一次房。过后拐子心疼得直颤，妈哟，一百多大洋啊，这可是老子的血汗钱，家里老人和小孩还等着用钱呢。春花是个明事理的人，安慰说，好歹我们两口子还在一起，瞧瞧别的大老爷们单身过来，老婆娃儿隔着老远，再怎么想也只能打打电话，视频看看。为了这个家，为了今后的好日子，忍忍吧。做完这工程，咱们就回去，不跑远了，就近处找点事做，每天都可以回家。
拐子看着善解人意的妻子，抽着烟默默地点点头。
嘈杂忙碌的工地，白天还好点。日落西山后，日子就难熬了。都是些年富力强、身体强壮的爷们，雄性激素分泌过度，却无事可干。于是打牌、喝酒、讲点带色的笑话，成了每晚必定上演的节目。甚至个别人避开大家，偷偷摸摸地坐公交车去按摩房或洗脚城“潇洒”。其中有一个叫幺鸡的工友还中了招，活都干不了，灰溜溜辞职回老家去了。
拐子虽然油腔滑调，但是他不花心。婚前婚后单独在工地上干活时，有工友去按摩洗脚，邀他同去，都被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说不动心是假的，但拐子就这点好，洁身自好，有自己的为人原则。不然怎么对得起一贫如洗时就嫁给他的春花呢？
建筑队老板毛狗还算通情达理，体恤民情。他深知要想马儿跑就得喂饱草的道理，除了按时发工资，还得处理好工人们一些基本需求问题。咬咬牙，毛狗花了几千块钱，在工地旁边租了一套水电气全通、有卫生间和厨房的民房，作为夫妻用房，以解燃眉之急。可是僧多粥少，工地上有二十几对啊，加上不时有老婆来探亲的，一间房咋够用呢？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经过民主投票表决，领导研究决定采用最公平、公开、公正的方式：摸奖。
工友们想了半天，给那套民房取了个听起来还算文雅、浪漫的名字，叫“泰坦尼克号”。买回来30个乒乓球，其中一个写上“泰坦尼克号”几个字，放进从厨房拿来的一个用来盛汤的大盆子里，用手搅乱，然后所有参与者蒙上眼依次去摸，直到有人摸到为止。摸中的人当晚享有夫妻房的使用权，下一晚照此执行。这可把工地上的夫妻们给乐坏了，每晚都争先恐后去踫一踫运气。那场面真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就差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了。当然，闹得最欢的都是爷们，女人们脸皮薄，躲在一旁抿着嘴看热闹。若有哪家男人有幸摸中，那两口子简直比中了五百万大奖还高兴。
拐子和春花运气真背，简直背到了极点，连续二十几天都没摸中。这可把拐子愁坏了，连着喝了三晚上闷酒。拐子每天晚上必做功课是这样的：天灵灵，地灵灵，菩萨保佑我行不行……
苦心人，天不负啊。这天，拐子终于撞了大运，居然摸到了“泰坦尼克号”。那一刻，他觉得世界如此美好，连后厨六娃子脸上的几颗麻子都觉得那么可爱。
摸奖的事，就是六娃子在负责。六娃子一副你懂的表情，坏笑着说：“拐子啊拐子，悠着点哦，别让你婆娘明天干不了活哈！”拐子一张脸笑得稀巴烂，牛气冲天：“老子晓得，你娃儿瞎操空心。今晚把回锅肉炒好点，我吃了才有力气加班。”
晚饭后，拐子哼着欢快的小曲，拿着一瓶劲酒，风一般卷进“泰坦尼克号”。三下五除二，拐子脱下衣服，冲进卫生间草草地洗了白白，惬意地裹着浴巾躺在床上，叼着一棵“红塔山”，心情愉悦地等着春花过来。仿佛过了半个世纪，春花才扭扭捏捏地走进来，有点不自然地说：“拐子哥，对不起哦，我大姨妈来了！”“闯到鬼喽！”拐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眼睛鼓得像二筒。再三确认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像漏了气的皮球，萎了。
“咋个整？”拐子问，“要不收点钱把房间让给虾哥两口子？”春花皱着好看的眉毛嗔怪地说：“有点出息好不好？别一天净想着那点事。今晚不脱衣服抱着睡，好好地说说话，我们好长时间没痛痛快快地说话了。”
“好嘛，依你。”拐子从来都是一个听老婆话的男人。
那晚，拐子和春花搂得紧紧的，他们说了好多好多话。说到了老人，说到了孩子，说到了房子，说到了工资，说到了老家那片果林，说到了未来……
不知什么时候，拐子迷迷糊糊地睡去。春花听着没了声儿，转过头静静地看了拐子一会，轻轻地吻了一下他那胡子拉碴的脸，靠着他那散发着香皂味的胳膊，慢慢地闭上眼睛，逐渐有了轻微的鼾声。
俗话说好事成双，不久拐子又摸中了“泰坦尼克号”的使用权。这次一切情况正常，拐子和春花如愿以偿，心满意足地办完了“正事”。这晚，他们互相抱着，又说了好多好多话。
不久，春花从工地上辞了职。过段时间，工地旁边的几间民房，精心装修一番，安装了几台二手空调，做起了旅馆生意，每间房每晚收费88元，店名就叫“泰坦尼克号”。春花就是这家店的老板，而拐子一下班就窜过来，腻歪在她身边，顺便帮着招呼生意。“虾哥，你要钟点房还是过夜哇？”“屁娃，你老婆来了啊？”“三嫂，不要不好意思嘛，里面请！”“攀娃子，还有一间空起哩”……
略施粉黛的春花在一旁看着拐子那上下翻飞、根本停不下来的嘴巴皮，甜甜地笑了。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李红军，笔名：风月郎。42岁，南充职校老师，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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